見到祝纓,丁娘子十分高興:「祝大人來啦!我們家那個口子不在,說是營里有事兒。」她說到最後,心裡犯起了嘀咕,不對,縣令是個大官兒,死鬼竟然不在家裡等著縣令來,難道又背著我養小的了?
祝纓道:「那我便去營里尋他。」
營地離縣城不算太遠,穿過一片田地就到了。兵營分得的荒地也在附近,因是荒地,須得有事沒事就犁一犁、整一整,快春耕了,今天竟沒有人在田裡準備著。
到了營外,遠遠地就看到一根粗大的木樁上吊著個人,吊得很有手藝。先把人捆著,再從後背伸出根繩兒給他吊起來,並非像絞刑架一般吊死人。
這人穿一身灰衣,沒著號服鎧甲之數,灰色的衣服上透著一道一道的紅色痕跡。
是血。
守營門的士卒見祝纓來了,如同見了救星一般:「祝大人!」他對內吆喝了一聲,有人飛奔去稟報丁校尉。
丁校尉身上衣甲沒有穿得很整齊,領子也拽開了,大步走過來:「祝大人!」他恨恨地指著那個被吊起來的人說:「闖禍的狗東西我已罰了!」祝纓瞥見四下的士卒個個都提心弔膽的,很多人看著她,欲言又止。
祝纓道:「南方本來就容易上火,你這兒當心嘴上長瘡。」
「我都被架火上烤了,還顧得上這個?」丁校尉道,「為這狗東西一張嘴!弄得我還要被御史來問!再過兩天,將軍那裡怕也要來人問我了!」
他親自把祝纓請到自己的營房裡,這裡比流人營要好不少,牆壁也厚一點,冬天更暖而夏天更陰涼一點。
丁校尉再三向祝纓致歉:「大人不因為我們是粗人而瞧不起,反而多有照顧,又給錢。現在我的人闖出這麼大的禍來,實在是沒臉見大人了!」
祝纓道:「這些客套的話就不要說了,校尉,你的帳,妥嗎?」
「這……」
祝纓道:「外面的人有錯,罪不致死,別鬧出人命來。」
丁校尉道:「吊他三天,看他以後還亂放屁不!」
「是得管住嘴,」祝纓淡淡評論一句,又說,「將士們辛苦,又是墾荒薄田,該讓人吃飽穿暖才能當差不是?這是正事,誰來問,我都要說撥給你的是應該的。如果為了這一條問責,這事兒我扛。」
丁校尉道:「大人仗義!我再不會忘記你的!我也不能不講理,有事兒咱們一起擔著。」
祝纓道:「不是大事兒,先別自己吃藥。整肅一下軍紀,該幹嘛幹嘛。二月的錢我還照發。」
丁校尉連連點頭,祝纓又說:「別耽誤了春耕。一旦誤了收成,就算有我補貼、上頭給你撥米餉,你還是要手頭緊的。」
「那是那是。」
祝纓道:「不管有誰來問,咱們相處都不能算錯。」
「那是那是。」
「你咬死了就是。我給的,你就收,也不是你索要的,是你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