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敬一邊翻看一邊問:「下等的不管了?」
「上等產糧多,起先二年種出來我得收一些當種子用的。要不,您再多給個兩千石?」
冼敬一抹臉,表情就變了,道:「又要麥種,種了又不繳稅,這說不過去吧?」
祝纓道:「想吃蛋也得先把母雞餵大吧?」
兩人討價還價的時候毫無在王雲鶴書房裡講什麼禮、刑、經、史時的斯文樣兒,都變得嘴臉刻薄起來。
祝纓道:「你現在管我要,我也是沒有的。你擱帳上也是欠著,福祿縣在我到之前,都欠了二十年的租子了,你能怎樣?」
冼敬道:「欠租還有理了?能怎樣?當然是把你報上去啦!你就等著干不好把你調回來吧。」
祝纓道:「我回來更沒人能交得起了。」
等到郎中和員外郎二人到門外的時候,冼、祝二人已吵得站起來了。冼敬見他們到了,咳嗽一聲:「來啦?等一會兒。」
他對祝纓說:「那你得補給我一點兒什麼。」
祝纓雙手一攤:「沒有。」
「嘿!」
兩人又吵了一回,冼敬嘀咕道:「好吧,就一千石,你也不能十年後再交。五年,不!三年!三年後稅得再給我加……」
「五年!不能再少了!」祝纓趕緊打斷。她算了一下,五年還行,十年她也頂不住朝廷的壓力,十年都種不出個名堂來,還有啥用啊?
她又說:「五年,租賦給你多兩成!不能再多了!一千石麥子,你就想換以後年年多兩成的糧,高利貸都沒你這麼狠的。」
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最後各讓一步,冼敬給祝纓兩千石的麥子,祝纓五年後得給他多三成的糧食稅。
接著,二人就「五年後」的「五年」從什麼時候算起又扯了一回皮,祝纓堅持:「這是宿麥,今年種、明年才能收的,得算下一年的。」活給又摳出了一年的時間。
郎中和員外郎兩個看得眼都直了,他們常遇到哭窮的地方官,不過能跟冼侍郎吵成這樣的縣令也是罕見。二人心道:此人年紀輕輕就能不怯場,是個好苗子。
轉念一想,這個是祝纓的話,膽子確實是應該很大的。
冼敬與她爭吵完,將臉一轉,把這二人嚇了一跳,道:「這件事你們兩個與她去辦。」
郎中心道:您都跟他說完了,還有我們什麼辦事的餘地?
冼敬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道:「擬個推廣的章程出來。」
於是王雲鶴交給冼敬、冼敬交給郎中,這份差事終於有實際辦事的人了。郎中道:「是。」
將祝纓請到他的屋子裡,請祝纓坐下,攤開了紙筆,讓員外郎記述,他再與祝纓協商每一條。
郎中姓張,五十多歲了,戶部的郎中是個從五品的官兒,祝纓也不敢怠慢,她與冼敬不大客氣,是因為跟冼敬算認識、且中間有一個王雲鶴,要辦的事兒王雲鶴也是支持的,所以才能吵。張郎中又不熟,品階也比她高,不能當面太失禮。
張郎中也心裡有數,想這幾日祝纓出入政事堂,又面聖了,聽說還得賜緋衣,他也不多擺架子。兩人客客氣氣,有商有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