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不是赤貧,在本縣這些「士紳」面前還是顯得貧窮侷促,人家穿絹綢,他穿布,人家寬袍大袖,他窄袖短衣,不過他比一般人強,衣服上沒補丁。屋子裡還有幾人與他打扮相仿,兩伙人一眼就看出來明顯的不同,也不曉得同時叫他們來是為的什麼。
里正湊到布衣一堆里站好了,發現大家差不多都是里正一類的人物。原本在村里、鄰村里也是場面人的他,此時不由有些膽怯了。他低聲問了旁邊另一個里正:「叫咱們來是為什麼呢?」
那位道:「我也不知道,看到那邊那個穿藍絹衫、腰裡佩了把小刀的麼?那是我們王翁,有他們在的地方應該不是壞事兒。」
里正看過去,只見那一堆穿絹綢的人里,幾乎個個都在腰間配著把小刀。福祿縣地處偏僻,民風多少有一點點彪悍。有錢的人有時候也會佩把刀,這樣的刀多數是起裝飾作用的。現在這些刀也差不多,但是與之前的形狀稍有些不同,刀身顯得尤其的狹長。
士紳們見到里正們,也有認識的,點頭致意,也有不認識的,打量打量他們幾眼就不再理會。士紳顯然是知道為何而來,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小小的興奮。
他們人一齊,沒多久就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過來,說:「肅靜,大人來了。」
這個人河西里正認得,是縣裡以前主事的關丞。
很快,縣令大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鄉紳們趕緊起身,里正們也都立正站好,又一齊行禮。
祝纓往上首坐了,曹昌捧著只匣子出來站在她的身邊,關丞在她的下手站著,在關丞的旁邊擺了一張桌子,祁泰悄無聲息地坐在了那裡,身前擺著文房四寶、兩個匣子。
祝纓掃了一眼下面,人數對,人也對得上號兒,她說:「都知道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吧?」
兒子另有安排,趙灃親自到了縣城,此時當仁不讓地上前一拱手:「大人,可是為了種麥?」
祝纓點點頭:「水稻收完了,該種麥子了。」
河西村的里正有點莫名其妙:這干我什麼事兒呢?好像聽說縣令大人種了麥子,可跟我們有什麼相干呢?跟耕牛的租金又有什麼相干呢?
祝纓道:「去年試種,時間稍有些緊,今年要稍早一點種。你們上報的田畝數我已知道了,今照你們的田畝數分與你們麥種。」
她不需要再與這些士紳協商每人分給多少麥種,想必他們也不太想讓她當眾將這些人的家產報出來,再按比例宣稱給了某某人多少多少麥種。
一邊關丞點點祁泰的桌子,說:「念到名字的就到這邊來簽個字畫押吧。」
他從一個匣子裡拿一張拿條子看一看,唱名:「趙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