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深吸一口氣,大步上前要扶他起來:「你這是何苦?」說著說著,她也感傷了起來,「我到南府就聽到你的美名,南府出一個你這樣的人材不容易呀!本來同鄉能夠互相幫扶的就少,家裡又出了這樣的事,很難過了吧?」
項樂呆滯了,他看到祝纓也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好好兒地在外為官,為家中打拼,忽地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父母年紀又大了,怎麼能不擔心呢?可身上又肩著朝廷的使命,須得將轄下治理好方不負聖恩,一時又走不開。你這些日子,也實在是煎熬。想哭就在我這兒哭吧,出去了,還得做家裡的頂樑柱,不能叫人看到你憂慮的樣子。」
荊綱不嚷嚷了,又左右滾了兩下,然後連滾也打不動了。祝纓把他要說的詞兒都搶光了!
到底臉皮薄,不好繼續賴在地上,他吸吸鼻子,爬起來繼續坐在地上,舉袖試淚,祝纓道:「外面有人在麼?打水來。」
丁貴時刻留意著裡面,也被弄懵了。他們小吏家,長輩們見過許多貴人一些不雅的情態,運氣好的時候還能見到許多高官未發跡時的青澀表現,他自己卻是太年輕,從來沒見過。
這回我可算是開了眼了!
丁貴深吸一口氣,將茶拿了回去,重換新茶。
那邊牛金等人取水、拿毛巾、找拂塵……終於把荊綱給收拾了個乾淨。
荊綱跪得十分徹底,哭鬧完了,收拾乾淨了自己,往下面的椅子上一坐,喝口茶潤喉,再開口時就很正常了:「下官實在慚愧,確是下官疏於管教。以後必設法教舍弟懂些事理,朝廷官署,豈容他一個黃毛小兒插手?又年輕,不懂事兒,風流罪過!」
祝纓情知他這個樣子未必就不怨自己了,開口道:「也不年輕啦。」
「是是,再不改就晚了。」
祝纓道:「還不怎麼上進,也虧得是這樣,禍闖得還不大。要再長進些,闖的禍就不止是這樣了,你未必糊得住。」
荊綱唯唯,心裡也確實不是很服氣。但人在矮檐下,只能低頭。
如果可以,誰不往府門裡安插點勢力呢?況且這又是他的老家,本來就與本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怎麼躲得開呢?且一個女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倒是讀書未成就私養外室實在該打!
這也不值當參他的吧?
可是被參了,吏部那裡順手下了個文責問他,文到之日正在秋收,荊綱嚇得趕緊寫個請罪的摺子。秋收一過就向上司請假,奔命一樣的奔了回來。先回家裡,爹娘弟妹都跟他哭訴受了欺負。
荊綱才聽的時候心下也是暗怒,轉念一想,家人這樣的態度是不可以的。他又詢問了祝纓這些日子以來辦的事,聽他父親說的「就興大牢,一個買田的案子,他抓了好有五十來人!說人家聚賭!」
「等等!」荊綱聽出不對味兒來,「仔細說來,前因後果,爹要說不明白,我問別人了。」
問清了始末,荊綱當即決定現在就去跪著哭一場!
他回來本來就是要跟祝纓請個罪,穩住了祝纓,順便收拾一下家裡的。他也是做地方官的,當然知道地方官的心態,跟本地官宦人家有親切之感是真的,反感別人插手自己的地盤也是真的。祝纓這手段他自認比不得,此時不跪,等著這位知府給他荊家打回原形嗎?!
所以他來了,跪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