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算什麼,我說的是胡使。」
祝纓道:「那人不好對付。」
「對付?」
祝纓道:「您囑咐過童郎中了吧?幸虧囑咐過了,不然他得叫那一位給勾了魂兒。」
「你的魂兒還在不?」
「我俗,」祝纓說,「只認錢。」
竇尚書不再催促,跟著笑了一場。
竇尚書開口了,就不能再消磨時光了。想知道的也偷聽到了,這一天,祝纓看準了一個機會。
數日來雙方一直在細節打轉,童郎中頗為欣賞累利阿吐的風度,若非心裡還留著一絲清明,差點就要被帶著跑了。也因如此,他說不太出道理來與累利阿吐爭辯,只能重複著:「這樣可不好,既是交換,就沒有獨我方讓步的道理。」
累利阿吐卻是說得有理有據,聲音里微微帶點低落:「仁者愛人,上邦忍心看到無辜百姓凍餓而死麼?」
童郎中既不能說「咱家餘糧也不多了,不可能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這就露底了。也講不出來「大家都受災了,你得多付給我」的話,更不能明說他真不在乎有可能叩邊的外國「百姓」的死活。不得已,他可憐巴巴地看了祝纓一眼。
累利阿吐也看了過來,祝纓笑道:「看我幹嘛?你們讀書人說話總是心來心去的,我就不一樣了,我沒心。我這兒,只長了一桿秤。」她點了點自己的左胸。
累利阿吐溫文爾雅的面具裂開了一道口子,王録事抖了一下,忍住了笑。
祝纓又說:「天下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分量,稱量得出。我想國相也長了一桿秤,您現在要稱的,不止這一點糧食吧?」
累利阿吐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要再想一想。」
「靜候佳音。」
這一天祝纓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以新年將近,使節幾乎都到全了,自己需要巡視四夷館為由陪同累利阿吐回去。
離四夷館還有一箭之地,累利阿吐突然說:「少卿,可否單獨一敘?」
「當然。」
祝纓在四夷館裡意思意思地轉了一圈,發現昆達赤還沒回來,又催促:「快要宵禁了,快去找回來。要是敲完了鼓人還沒來,就請京兆協助。」
典客令急忙派了人去。
祝纓轉身到了累利阿吐的住處。累利阿吐正在等她,桌上的茶點已經擺開了,正中一個架子,上面烤著一整隻羊羔。
賓主坐下,累利阿吐道:「少卿一直不說話,一說話就叫人不能忘懷。」
祝纓道:「我是個大俗人,你們說的那些華詞雅言我也插不上話,一開口倒叫您見笑了。」
累利阿吐苦笑道:「我怎麼還笑得出來?」
祝纓道:「何必自謙?您風度翩翩,他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您看了,連吏部侍郎有缺、御史職份的事兒您都問出來了。」
廚子將肉分切了呈上來,累利阿吐擺擺手,廚子等都下去了。累利阿吐才說:「我的一舉一動,果然是瞞不過上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