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擎回家,又被關宗明罵了一陣,他也不辯解,老實聽了。他有心問父親,是不是要殺了自己以脫身,話到嘴邊,又難以啟齒。關宗明道:「你那是個什麼樣子?」
關擎愈發恭順。
晚上,關娘子又來催促,關擎更加拿不定主意。他總覺得母親的主意太荒誕,內宅婦人要干預朝廷大事,果然是……沒譜兒的。且他只有七品,想有機會當廷揭露,就得等大朝會。離下一次朝會還有四天,中間還有一個休沐日。
關擎回房,開始收拾細軟,決定明天悄悄地請個假,報個「母病」,然後帶著母親逃走!
他又活過了一天,第二天去請假,沒有告訴父親就回了家。
到了家裡,就聽到哭聲震天——關娘子死了!
關擎眼前一片漆黑,一頭栽倒,被僕人一番搶救才睜開眼,啞著嗓子問:「阿娘在哪裡?」
管事一邊哭一邊說:「從樑上解下來了,正安置在房裡。」
關擎到了房裡,見侍女們正在忙碌,給關娘子擦洗、換衣,一個管事娘子一邊忙一邊說:「怎麼會想不開呢?哎,上吊死的人,難看呀。」
原來,一大早,關娘子沒起來吃飯,侍女看太陽老高了,推門進來,就發現她吊房樑上了。
關擎問道:「夜裡誰來過?沒人值夜嗎?」
侍女道:「昨天……大人來過,吵了幾句,大人就走了,告訴婢子們不要打擾大娘子。」
關擎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阿爹今天有事,先不要去打擾他。」
他沒有去看母親的臉,回房開始寫奏本。他是關宗明的兒子,寫個奏本,說是父親寫的,往上一交,一般人也不會懷疑。然而奏本還要被審查,如果被攔下來,那也沒用。於是,他又寫了一本,預備萬一那一本被扣了下來,就當朝讀這一本來。
不等大朝會了,明天就說自己是去報母喪丁憂的,這樣還能進皇城,然後他就……
…………
關擎奮筆疾書,同一座城內,祝纓壓根兒不知道有人這麼惦記自己。
卞行她都沒有親自去審,御史拿到的證據已經很齊全了,卞家父子也不是什麼硬骨頭,在南方還嘴硬,進了大理寺獄就開始招供。怪沒意思的。
她正在家裡與學生們聚餐。祝府嚴格來說沒多少「酒晏」,學生們也不喝酒,但是說事。腦子清楚,正好請教一下祝纓關於官場上的一些事情。
這些南方士子,絕大部分家裡都沒有官員可以傳授知識。現在有一個「老師」,做了二十年的官,從八品做到了從三品的大理寺卿,只想著喝酒不想請教那就是傻子了!
趙蘇最放得開,祝纓覺得他現在有了一點冷雲的氣質,他一開口就是:「我到了京城這些日子,就覺得這些老大人們看起來長得不同,卻又千人一面,漸漸趨同,失了本來特色。倒是青綠小官們,鮮活靈動。」
祝纓道:「一塊石頭,甭管本來是什麼形狀,往河裡一扔,天長日久,它也就圓了。只不過有些還能看出稜角的形狀,有的就是個……球。」
學生們都笑了。
祝青君道:「可是您就……還是原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