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鼻子,抱著小江寫的手稿,先去到了禁軍,問了一圈發現禁軍很久沒有上過戰場了,很多人都沒有親眼過刀劍之傷。
禁軍沒有大將軍,現在是六個將軍輪值。有經驗的老將幾乎都不在了,沒多少人能幫到她。
時悉好奇地問:「大理弄這個做什麼?」
祝纓道:「大理寺斷案,得懂些傷情。」
時悉似懂非懂地問道:「還用大理親自過問嗎?也未免太繁瑣了些。」
祝纓道:「我把別的更麻煩的事讓他們辦去了,這件事就落我頭上了,且我對斷案一向有興趣。不打擾了,我再去問問旁人。」
時悉倒好心,說:「那禁軍中不大有這樣的人,邊軍常見這些傷,他們又不在京城。您不妨去請教一些老將。」
祝纓道:「好,多謝提醒。」
揣著書稿,她就跑去找鄭侯了。鄭侯對這個有一點興趣,指著幾頁紙上的描述說:「這些都是尋常兵刃傷的吧?沒什麼了不起的!這些兵刃都很輕……」
果然是行家,且一眼認出來都是些「小巧」的東西造成的傷痕。祝纓見他有興致,就與他多聊了一陣,趁機請教「重家什」是什麼樣的。
直說到鄭熹回家,兩人還意猶未盡。
鄭熹來見鄭侯,看到祝纓就說:「大忙人,謝媒錢拿了多少呀?」
祝纓一揚手稿,道:「我正閒著呢,賺點兒外快,好把這個給校訂印出來,下發各州縣。」
「這是什麼?」
祝纓道:「大理寺一些審案、斷案、查訪的法子都陳舊了,想重新校訂一下,更改訛誤,刊刻了印發各州縣。我瞧著下面的事兒有點多,至少在這個上頭,給他們立根尺子,只要不是傻子,比著這個量著辦事兒,能少些亂相,省點事。」
鄭熹拿來看了一看,道:「也好。唉,可不是亂麼?」
鄭侯問道:「又怎麼了?」
鄭熹輕描淡寫地道:「抑兼併,逼出人命來了。」
祝纓與鄭侯都靜了一下,兩人的表情沒變,聽鄭熹說道:「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上頭要抑兼併,下面的人就要拿這個當政績。才換的主官,自己選的貢士到京之後就喊冤!說鄉里有個紳士被逼死了。哎,對了,你在地方上幹過,這個抑兼併,怎麼做的?」
祝纓知道這父子倆都沒幹過這個事,簡單地說:「朝廷要抑兼併,得看主官能不能幹,能幹的就拿違法的劣紳大戶開刀,這是最好的。不能幹的就跟野豬一樣亂拱,也能有點成效,就是所有人一起倒霉。最缺德的一等是不動大戶,拿小民湊數。」
鄭侯問道:「小民怎麼兼併?」
「兼併其實就是人口財賦入私門,隱田隱戶。朝廷怎麼知道一個地方抑兼併了呢?括隱。以搜出來的人口,田畝為準,搜出來的越多,就是幹得越好。陛下與丞相也不能親自下去一寸一寸地量,怎麼算多怎麼算少?不是空口白牙說搜出來的就搜出來,朝廷就給記功的。有人口,有田畝,就有賦稅,有人服役。能繳得上相應的錢糧,出得起相應的丁口,才算效驗了。」
就是不抖人口、田畝,而加賦稅徭役,這就都攤到普通人頭上了。長此以往,就是逼得百姓逃亡。然後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