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熹道:「尖刻。」
祝纓糾正道:「深刻。」
鄭熹笑道:「真想看到你與劉叔父吵一架。」
祝纓擺手道:「還是不要了,在他面前,我只有領訓的份兒。」
鄭熹道:「你現在見他,他必是不捨得罵你的。戶部怎麼樣?」
「就那樣。我先為北地奏請減賦,現在我管戶部了,戶部又不如前了。人吶,總以為智珠在握想著算無遺策,不出意外,可實際呢,連三個月後都算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賭咒發誓絕不會做的事,到了眼眉前,竟然自己就去做了。」
鄭熹大笑:「你也有今天!」
祝纓道:「今天來,是另有一事。」
「哦?」
祝纓道:「大郎,您有別的什麼安排麼?」
鄭熹問道:「你有什麼想法?」祝纓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也不太會管到鄭家頭上,突然提起來,是有緣故的。
祝纓道:「戶部還缺個郎中。」
「你安排完了陳萌,又來安排他了?」鄭熹笑道,「你安排的人,本心總是好的。」
祝纓認真地說:「不是我想安排,是近來有感而發,建議。大郎的年紀,再不做一點這樣的小事,以後就沒機會了。他是您的兒子,您在他這個年輕的時候已經衣紫了。他比您小有不如,可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不趁著年輕見識一下,以後容易崴到腳。」
鄭熹認真了起來:「怎麼說?」
祝纓道:「蕭何為什麼功第一?入關中,他拿了什麼?大郎以後想要秉政,得明白錢糧、人口從哪裡來。人,至少要十五、六年才能長出一代能用的來。糧食,誤一季就誤一年,想要攢出五年的存糧,需要的就不止五年的時間。這些都是功夫。他出仕以來,好像沒機會弄明白這些。
本事都是在這些事上練出來的,以往我不對您講這些,是我自己也沒弄明白。如今卻是不得不說了。只有庶務上明白了,做別的事情才能信手拈來、舉重若輕。
做官、做人,縱橫捭闔,他從小就耳濡目染,不用刻意去學去練。他欠缺的反而是最細微處。
至於陳萌,也是陳相公先時遺澤,也是因為他不至於聽冼敬那些人的。咱們這位陛下——」
祝纓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住了口。
鄭熹道:「你一向周到細緻,沉穩有度。」
祝纓道:「有時候也是想任性的。今天就想把冼敬的狗頭打爆掉。」
鄭熹笑道:「他倒有兩分像王相公,你捨得打麼?」
祝纓道:「我分得清自己敬重的是誰,贗品就不必想要我的憐惜了。他們管的也未免太寬了!軍中事務,幾時輪到他們插嘴了?」
侍女們擺上茶飯來,鄭熹招待祝纓吃飯,祝纓也不客氣,與他對坐著吃飯。
鄭熹道:「對冼敬不假詞色,也得顧及東宮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