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瘋子裹著厚重的軍大衣, 獨自一人坐在最靠後的一排板凳上,頭上竟然連一滴汗都沒有。周圍的人早就注意到了這尊大神,雖然不少人都想上去巴結,但一旦靠近羅瘋子身邊, 就有種冥冥之中被什麼東西盯上了的感覺, 只好夾著狐狸尾巴, 灰溜溜地離去。
張萬里插進香爐里的黃香燒了一會,一根香卻在中途無緣無故的熄滅,剩下兩根香下的速度又很快,不一會就燒成了兩短一長。
道士緊皺眉頭掃了一番桌上兩短一長的黃香, 半晌卻又若無其事轉過頭去, 壓長了調子朝外面喊道:
「申時到——請新郎——」
嘭!
祠堂的兩扇木門被從外打開,先邁進祠堂的是兩隻穿著黑布鞋的腳,腳腕以上還纏著白布。兩個身形壯碩的莊稼農漢,一左一右架著渾身癱軟的捲毛走了進來。
捲毛渾身上下就像是從水裡剛撈出來似的,頭髮濕噠噠的黏在臉上,雙目無視, 臉頰浮腫。被拖進祠堂的時候,他左右的肩膀都被架起,腳背拖在地上, 就像是一頭被綁在扁擔上待宰的年豬。
「鏘——鏘——」有人拿著鑼鼓敲動。
敲鑼的聲音讓捲毛渾身一個激靈, 好似如夢初醒般猛地抬起頭。
隨即他愣了一下, 焦急地向四周環顧。
他的視線在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上焦急而驚恐地轉動,然而他期待看見的那張面孔,卻沒出現在祠堂里的任何一個角落:「不是…這個也不是…也不在這裡……?」
捲毛的瞳孔因為驚懼而放大,懸在半空中的手指如同雞爪般蜷縮痙攣,「不可能的…他收了我的錢,他一定在這裡…」
捲毛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口中不住呢喃著不可能,但那左右的兩個壯漢可不會管這麼多,兩隻結實有力的手臂把捲毛拉了起來,重重按在牌位前的拜墊上。
道士張開雙臂,將代表新娘的紙人搬到捲毛身旁的位置,昏黃的燭火落在紙人慘白又大紅的臉上,襯得紙人嘴角那抹鮮艷欲滴的紅越發詭異駭人。
捲毛很倉促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身體頓時抖得更厲害了。昨晚所有人抖見證了這些紙人會變成什麼東西,現在這個可怕的東西就立在他的身邊,這種把刀架在脖子上隨時會砍下的恐懼,比直接殺死他更讓人崩潰。
道袍的衣角掃過拜墊,道士拿起放在供桌上的筊杯,一把拉起趴在拜墊上的捲毛,強硬地將筊杯塞進他手中。
「新郎官,請擲筶吧。」道士面無表情的冷笑。
捲毛就像接住了什麼燙手的山芋,扔又不敢扔,只能緊緊攥在手裡,任由那滾燙的溫度翻燙起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