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狸還想再說什麼,它身上的線條卻忽然劇烈顫抖起來,像是突發心悸的老人。它的聲音也跟著零碎:「哎呀,他要來了。我先走啦,阿狸,祝你好運!」
說完,脫離地面的天道經重新貼了回去。密密麻麻的字像是雨前挪巢的螞蟻,按照特定的軌跡回到原本的位置。
辛狸看得有些出神。
這些本是十二神的血書。
下一刻,腳步聲突兀地響起,是從她身後傳來的,由遠及近。
辛狸回過頭,看見火紅的身影正朝自己奔來,發間飄著她親手所繡的髮帶。
這本該是她最熟悉的身影。他生而無雙,在她視若浮塵的凡世間熱烈地綻放,從古至今,看向她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是赤忱,竟然未變過分毫。
千萬年前,她不懂。而現在,她懂了。
原來,神者不知何為愛,卻是他用自己的半生教會的。
原來,時光荏苒,亘古的是他藏匿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也從未熄滅的愛。
辛狸拔腿,剛向前邁出一步,便被少年狠狠抱入懷中。
他跑得太快,衝勁帶得她後仰,又被寬厚的大掌摟了回來。
她拍著他的背,明知故問:「你怎麼在這?」
長久的沉默,他道:「我擔心你。」
嗯,這是真話。
她又問:「那你怎麼不是從上邊墜下來,而是憑空出現?」
須穆修想了想:「我就是剛從上邊下來的。」
這是假話。
辛狸說:「騙人。」
須穆修摟得更緊。
無數個日日夜夜,流年一瞬而過,他甚至開始記不得她的相貌。他偏安一隅,這邊是沉寂,那邊是崩潰,而他兩腳各站一邊,幾乎瘋魔。而支撐他堅持下來的,也不過是初見時她的一句話。
「沒騙你。」
他終於鬆開她,目光卻緊緊盯著她。分明是少年的輪廓,卻無端增添一些壓抑的氣質,世人稱之為克制。
辛狸抬手,從眉間輕往下撫:「我知道你為我做了什麼。」
看著她的眼睛,他知道她所言非虛。他笑了笑,握住她在自己唇上胡作非為的手:「不重要。」
他說得輕描淡寫,甚至給她一種錯覺,仿佛萬年之期不過是等待一盞茶開、等一朵花落。然而四十年都如此難挨,萬年更難以估量。
「你這麼老,」辛狸也跟著笑起來,對著少年皮囊的他打趣道:「以後要叫你阿爺了。」
須穆修也不惱,鄭重道:「我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