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落煙站在原地,終於能發出聲音:「爹。」
虞庭松愣了愣。
他曾問卦,卜出他與虞落煙還有一面之緣。拖著病體遲遲未下黃泉,也不過是在等著這一面。
何其荒謬,連與已身故之人再見這種卦象他都相信。然而那是他的女兒,他寧願堅信,也不願懷疑自己卜錯了卦。
「煙兒......」虞庭松渾濁的眼眶沾滿了淚水:「過來,讓我看看你。」
虞落煙挪動腳步,來到他身邊。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拍著,萬般思念竟無從言說。
還是虞落煙先開了口:「女兒不孝。這些年,您過得好嗎?」
半晌,他才點著頭:「不必掛心,我一切尚好。你......」
十二神之事震顫江湖,虞庭松略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女兒竟會奪舍他人的身體。既是奪舍,便留不長久。
父女二人之間,差的無非是一句告別。
「爹。」虞落煙聲音哽咽:「您身體怎麼了?」
她的力量微乎其微。魂魄脫離世間秩序太久,隨時都會有強烈的抽離感,如今連靈力都使不出來。她只恨自己不能為他醫治。
「人都有生老病死。」虞庭鬆緩緩說。
一瞬間,年邁無力的聲音似乎和虞落煙幼時印象里的聲音重合起來,那是尚且健壯的父親與她講述的聲音。
二人相顧無言,卻似有千言萬語。
虞落煙不知如何開口告別。須臾,虞庭松忽然道:「這一次走就不回來了嗎?」
虞落煙猝然抬眸。
原來他都知道。知道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知道她是來和他道別。
頭似有千斤重,遲鈍地點了點。
虞庭松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去吧......去吧。不必記掛我。」
門外楓葉輕舞飛揚,宛若一場絳赤的雨,紛紛揚揚。一片紅葉旋轉著飛進屋內,受驚似的揣揣不安地晃了晃。山頂飛雁盤旋,鳴鳴哀唱著離歌,驚得松鼠忙逃竄回樹洞。
微風揚起她的髮絲。
虞落煙回頭看見此景,忽然想起記事以來虞庭松教會她的第一個道理。
彼時她對「道」有極強的領悟力,勾勾手指便能與五行陰陽共鳴,卻因人生經歷的空白而無法掌控,時常迸發身體無法承受的力量。
虞庭松拉著她的小手帶她到後山竹林,手中拿著笞條。小虞落煙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事,默默把手伸出去,低著頭一言不發,糰子般的小臉寫滿了委屈。
出乎意料地,笞條並未落下,虞庭松的話卻傳入她的耳中。
「煙兒。」虞庭松看著遠方,高大的身體迎著日光,影子籠住虞落煙。
她低著頭,只能聽見竹葉落下的聲音。就像是一串串翠綠的風鈴,春風吹過,發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