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初靜靜聽著他說,既不生氣也不反駁,等到弓捷遠一口氣講完了方才點了點頭,「她好便罷。不管將軍怎樣,尋常女子嫁得這等英雄丈夫也該滿足。你與令妹是她將來依靠,知道善待也是她的聰慧。」
弓捷遠忍不住再次冷笑,「王爺只道人人做事皆為計算,我倒覺得繼母是因柔兒乖巧可愛,自己長日無聊難免生情,二人俱是出自真心。」
「真心難得。」穀梁初仍不駁他,「更是好事。如此司尉也好安心在孤這裡,省得日日牽掛家中。」
弓捷遠聽了這話臉上又添一分黯淡,眼睛落在面前菜餚之上,不言語了。
穀梁初見狀也不強他,只輕聲道:「飯可暫廢一餐半餐,藥得認真喝了。不日就與將軍話別,莫帶病氣與他相見。」
弓捷遠聞言再不說話,直等梁健端來湯藥果然痛快喝了,喝完便又坐在桌邊發呆,只瞧著人把飯食都收走了還在原處不動。
穀梁初雖然飲了大半天的酒,也無早睡之意,照例挑燈看書,良久方又淡淡地道:「這府里的人盡可不用放在心上,唯有那個呂值需在意些。他是南來的宦官,自覺得了皇上重用,巴不得時時尋事邀功。」
「這般討厭東西,」弓捷遠正不舒坦,聞言很沒好氣地道,「王爺何必忍耐?不如殺了乾淨。」
穀梁初聽得長目略彎,「說得如此血腥,你卻殺過人麼?」
弓捷遠自然殺過。
他雖生來纖弱單薄,可自喪母之後,只要弓滌邊不在府中,他就也跟著到邊塞上去。十二三年的時間,便是將軍之子,親歷過的戰役也有五六次多,大小不一,有驚險的也有不值一提的。
第一次殺人卻記得深。
那天姜重陪他遛馬,叔侄兩個一面在草地上慢行一面說些排兵布陣之法,不經意中偏出營地甚遠,一小股北元步兵偷著摸了過來,先是放索勾翻了姜重的馬,然後又合了力量過來絞他這個小的。弓捷遠當時毫無準備,直接給驚懵了,跨著戰馬傻瞧著不動,幸得姜重能征善戰,坐騎翻了人也勇猛,迅速解決了兩個過去縛他的元兵之後撲將過來。
從來英雄難抵四手,一時間姜重身陷重圍應付不及,坐在馬上的弓捷遠這才醒神,突然之間膽氣暴漲,夾馬揮刀而上,一下一個,連著砍翻了三四個北元步兵。
頭一次要人性命便把刀刃都卷翻了,叔侄二人後來馳回營地,皆有一點兒後怕。姜重先說,「少將軍再呆一會兒咱倆可就懸了。」弓捷遠則是愣愣地瞧著父親信任的裨將自己敬重不已的刀馬師傅,有點兒痴傻地說,「姜叔叔,原來人是這麼容易死的?」
那一年弓捷遠剛剛十二。
第16章 離燕京老將出關
前幾天弓捷遠還覺得身邊有爹,有向高時和姜重便可,他們足以為他撐一片天,什麼都不必自己去頂。
不過數日一切就都變了,自己成了一個行動皆被看管的質子,父親和兩位叔叔卻要出關了,這次不帶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