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初面沉似墨地聽著,卻未再說什麼,揮手示意梁健去忙,自己扭身回了殿裡。
梁健伸手要關殿門,眼見弓捷遠還在原處站著,便說了句,「不干司尉之事,且陪王爺安寢。」
弓捷遠瞧著他把殿門關好方欲反駁——什麼就陪王爺安寢?我不只管上夜,若有刺客進來殺他剮他,叫喊叫喊抵擋抵擋便可以的?說得倒似他的床歡面首一般。
只是人已去了,外面亂營似的,追著鬥嘴也沒意思。弓捷遠只得忍耐轉身,坐回床間裡去。
穀梁初也在鋪上靠著,見他久久沒有再睡之意,雖陰著臉,仍舊開口說道:「角門甚遠,莫說火勢不大,便燒毀了也不礙著這邊,你且不必害怕。」
「我怕什麼?」弓捷遠立刻冷哼一下,「巴不得王府都燒起來,正好趁亂跑呢!」
穀梁初本已煩躁,聽了這句立刻斥責他道,「孤也不能總是縱你口無遮攔。」
「那你便打我吧!」弓捷遠滿不在乎地說,「外廂都忙活呢,王爺還想假手於誰?反正自己武功高強,一掌是劈兩掌三掌也不礙的。」
穀梁初閉目仰在床欄上面,不太樂意理他。
弓捷遠這會兒倒非說話不可,「古來聖賢皆勸人心向善,今日小火便是提醒王爺莫做不良之事。」
「孤並不怕因果報應,」穀梁初冷冷地道,「否則當初何敢追隨皇上南下奪權?你說這些無甚效用。」
弓捷遠聽他自己提起奪權之事,心裡微微訝異,「今上起兵南下,你為人子自然需得追隨,還談得上膽氣的嗎?」
殿內未燃燭火,穀梁初陷在黑暗裡面,聲音涼涼地道,「皇上起兵之前亦很遲疑,是孤力主南下一直相勸。」
篡立早是周知之事,弓捷遠脊背上的寒毛仍然豎立起來。一年多前,眼前這個男人不到二十四歲,卻夠狠辣堅定。
「並非是孤貪圖榮華權利,」殿外那些兵丁手上提的燈火透過門窗映射進來,穀梁初的臉上橫了幾抹光暈,明明滅滅有些嚇人,他又說了下去,「而是不想坐以待斃。弓捷遠,你只覺得自己憋屈麼?這世上的人,又有幾個不憋屈的?想要活著,常得忍耐等待久久伺伏,待需果決之時卻又不能絲毫遲疑。孤算性子穩的,但也豁得出去。因此勸你還是別總蹦躂挑釁!」
「王爺將我扣在府中,」弓捷遠耳中聽著外面並不算喧譁吵嚷的嘈雜聲音,嘴裡詢問地道,「只要我老老實實待著便好?」
「你雖帶俸而來,」穀梁初毫不偽飾地說,「孤的身邊卻也不養閒人。非但要你恭順,還得要你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