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莊子照例暖了一會兒,穀梁初眼瞅弓捷遠和穀梁瞻都急得不行,也不多吊胃口,吩咐他們喝碗薑湯,便出了屋走到甸邊。
遠遠便能望見好幾排架子並在一起,架架都有兩三米高,它們橫著連成一條長線,更有十多米遠。
架牆格柵之間全都塞著圓圓花筒。
弓捷遠咋舌地道,「這大陣仗?」
穀梁初肉眼難見地挑了挑眉,伸手替他裹緊身上狐裘,又回眼瞅瞅穀梁瞻,嘴裡問道,「準備好了?」
「快放,父王!」穀梁瞻伸手拽著他的袖緣,輕輕扯了一扯,「快放!」
穀梁初抬起下頜示意梁健。
梁健走到架筒邊上,對等在那兒的白思甫說了句, 「放」。
白思甫則拍拍身邊一個青年,那個青年提著火把點燃搓在一處的火筒引信,不過剎那,最高一組火筒就通通通通射出許多彈殼出去,先在高空炸了,隨後便綻開來。
弓捷遠的眼睛立刻忙不過來,還沒瞧清共有幾種顏色幾種花型,第二組又已射上天空,沒大一會兒便是第三組……
那等壯闊撼人,絕非火樹銀花可以形容。
一雙眼肉目根本不夠使喚,弓捷遠看了這片漏了那片,嘆了這廂誤了那廂。
沒留神那個青年又點了火,刺啦啦地,貼著地面旋起許多火鼠瑩兔,拼命轉著,與那空中拉下來的彩線絢圖相互輝映。
不是沒有看過焰火,然則這般宏巨場面也實駭人,弓捷遠站在硝風藍霧之中,只似傻了,任憑一架完了又起一架,別苑烏穹全然沒了夜色,耀眼得如同另外一個世界。
穀梁初立在稍後的地方,他的心思不在煙花之上,只是靜靜凝望前面的人。
無端想起一句詩來——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重金打造出的那些斑斕顏色,掩不住這個一直病傷的人純淨如水的面孔,此刻沒有杏花滿頭,但那一空繽紛之彩,更將這副盈盈身姿襯得動人心魄。
勒不住了。
穀梁初清楚知道自己那顆追索之心已如脫韁之馬,根本管束不住。
這些年一直都在修煉克制功夫,可對這個陷於璀璨煙火之人,穀梁初明白自己克制不了。
他得擁有。
甸子終於靜了下來,除了一時半會兒飄不散的火藥氣息,那些閃動過的流光如同未發生過,眨眼便不在了。
夜色回來,弓捷遠的魂還沒回來。
這些火花是來扯他靈台的麼?有一瞬間,甚至不想做人,就在那些砰砰炸裂聲中粉身碎骨算了。
多痛快啊!使勁兒漂亮一下,然後隨風而走,任誰也抓不到。
乾脆,利落,快意,灑脫。
太暢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