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故意的。穀梁初心裡清楚,他是故意要打自己的岔,不想順順噹噹。
這是不肯丟棄的反抗。
穀梁初於心內嘆息起來——你已長成這副樣子,何必只會強硬?若能學會一句半句軟的,想要什麼不能?
想不要什麼,也能的。
分明就是害怕,害怕被隔絕也害怕被收服,怎麼沉淪想攀住一分清醒。
不疲憊嗎?
弓捷遠發出一聲夢囈,像在表達什麼也像在拒絕什麼,穀梁初盯著人猜,覺得他那失識的樣子總是相似,魅惑而又迷茫,勾了人的心魄又不自知,立刻朝旁翻開不再看了。
守著一個禍害。
翌日趕了個大早,周閣珍倒在官署等著,只是眼白帶紅,不是熬了夜就是沒睡好。
穀梁初似乎沒看出來,只詢問道,「連夜推算出來了?拿來與孤瞧瞧。」
周閣珍遞上重新裝訂過的庫帳。
穀梁初坐都不坐,轉圈走著看了一會兒,然後蹙眉說道,「孤記得銅錠這項不是這個數目。」
周閣珍一驚,「是麼?老臣看看,也或者推算太急,出了差錯。」
穀梁初扣住庫帳不給,「也許是孤記得不准,既然余帳和出帳都在這裡,谷矯!」
谷矯應聲進來。
周閣珍這才發現朔王爺身邊今日多帶了人。
穀梁初面無表情地點點那個檢校,「你,同孤的親隨一起去庫里點點,就清楚了。」
「王爺!」周閣珍趕緊阻止,「這個檢校的職位太低,無權查庫,只怕提舉不會容其進去,還是老臣陪著……」
「周大人連日辛苦,」穀梁初搖搖頭道,「不能事事親至。提舉那裡好說,他不認得孤的人,也會認得錦衣衛,咱們坐這兒等等就是。」
周閣珍聞言面容微變,眼瞧著谷矯扯著那個檢校去了,口唇翕張幾下,沒再說話。
這邊倪溪完全不管穀梁初同誰說話,只是扎著腦袋一本一本地看帳簿。
穀梁初故技重施,又命梁健泡了茶來,坐在桌邊慢慢啜飲。
周閣珍不敢坐,雙目緊緊盯著穀梁初的壺盞,眼珠不錯。
弓捷遠瞧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肚中發笑。
「周大人嘗嘗孤的茶?」穀梁初好整以暇地問。
周閣珍搖了搖頭,賠笑地道,「老臣早上喝了稀的,人衰腎弱,這會兒不能多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