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難說話,除非躺在了榻上,」穀梁初改了凝重之色,提醒的話依然認真,「捷遠,那是旁人見不到的樣子。除了孤,你只保持凌厲就是,不要讓任何人輕易過了你這關。」
「這麼有信心嗎?」弓捷遠強撐鎮定,他受不了穀梁初壞心的調戲,又忍不住受了他的鼓動。
憋得久了也靜得久了,有些力氣不是兩個人的私下較量能抒發的,弓捷遠渴望搭弦摸箭。
弓挽。
挽弓當挽強。
弓如霹靂弦驚。
「孤都難於應付的人自非等閒,你的過人之處,該露的時候不要吝嗇。」穀梁初答得似是而非。
好個難於應付。
兩日後尚川站在匡鑄的堂廳里詳細說了拜見穀梁初的情形,末了十分厭惡地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個司尉長眉毛細臉子,神情還很妖佻,實在是跌鎮東將軍的名聲。」
匡鑄聞言捋須沉思,半晌兒才道,「林行不可以貌取人。那個馮錦長得如何?不亦是個狠的?老夫也曾見過此人兩回,雖未刻意留心,倒覺有些沉凝冷靜,不似你說得那般張狂。或者是故意撩你躁狂也不一定。他爹如今雖失聖眷,仍舊是權蓋一方的遼東總兵,能掌大祁咽喉重地之人,怎麼會養出不陰不陽的兒子來?其中必有緣故。」
尚川便道,「他愛什麼緣故什麼緣故,反正朔王爺明說要避嫌,我也不用總去拜會,倒不用怎麼見著這小混子。」
匡鑄微微一笑,「老夫覺得未必見得。這位朔親王爺是個比誰都好權的人,避嫌?怎麼避啊?以後要見的時候可多了。」
尚川聽得意外,「開武皇帝不是定了……」
「今上可是聽話的人?」匡鑄又搖起頭,「你只是呆。」
「不說是無人可用逼不得已嗎?」尚川仍道,「開了春闈過了京察,必會好些。」
「才如過江之鯽,」匡鑄言道,「只恐躍得不多不猛,想用自然不會找不到人。但皇上要的是魚嗎?他要成大事業,想挑蛟龍為輔。年輕後生們需得時間長呢!」
「朔王爺不亦年輕?」尚川問道,「靠得住嗎?」
「這人六歲上馬十歲從征,」匡鑄淡淡地道,「成了親還能獨自在南京老老實實地窩上兩年,而且不是尋常窩著,當真足不出戶。建殊皇帝雖然控制著他,表面上的伯侄情誼還是有的,南京城裡能隨便逛,可他哪兒也不去,就是自己關著自己,老夫聽說一應用度都靠供應,絕不自置,這等耐力可是尋常的年輕人麼?」
尚川想了一會兒,「可是眾官私下都說,皇上從前不大疼惜此子。」
「疼惜是父心,」匡鑄說道,「寄望是君意。老夫雖然對今上也不算了解甚深,這一段琢磨著看,是個拎得清大小公私的人。從前他同皇后情深,一則結髮夫妻育有嫡子,二則馮氏一族家門煊赫,是南京城裡的望族。如今還一樣麼?高世子早夭寧王爺身殘,而這朔親王,只看著樣子便是文武出眾。南下一戰,這位小王爺非但鼎力擁護父皇,甚至屢建奇功,在軍中很有威望。皇上是聰明人,必會知道要保國祚穩固需得栽培成年子嗣,不會去效漢武老年之失。後宮妃嬪再努力地生兒子,也是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