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初默然不語。
弓捷遠的外祖受誣入獄,按道理,也不該死得那樣快。其中細情他也沒弄清楚,總之誅官是要御批的,沈同知確實亡於開武皇帝之手。弓捷遠與穀梁家,有世仇。
「你道他為什麼成了布衣還要冒死告狀?」弓捷遠繼續說,「我想不只為了義氣,大概是覺得不肯同流合污的人太難得了。」
「你知道那個被連累的人是誰嗎?」穀梁初不打算再隱瞞,嗓音低沉而又堅定。
「是誰?」弓捷遠的眼皮突然毫無徵兆地搐了一搐。
「是你的外祖。」穀梁初緩慢地說,「他和你舅舅們都因那場冤案被殺了頭,女眷們也失散在流放的路上,只剩一個沈姿綽遇到了弓將軍。其他的,」王爺吸一口氣,「都已無法查找。」
弓捷遠愣在桌邊不動彈了。
直到谷矯將炸魚送了進來。
穀梁初轉回桌邊來,拈起一條炸得彎彎的乾魚看著,「太湖也盛產好魚,你這偏好,大概是隨了母家。」
弓捷遠的聲音又輕又飄,「是真的嗎?你……怎麼都知道?」
「這案子是都察院負責的,二十幾年前的范佑非但沒進吏部,甚至也還沒有做到御史,就在都察院裡當小經歷,卻比如今的尚川年輕有為,很得上峰賞識。這案子他出力不小,只要留心查訪,扯線就提起來一串。」穀梁初答了這問。
「我要翻案。」弓捷遠想也不想。
「皇帝都換了。」穀梁初又搖了搖頭,「埋在土裡的人早超生了。改朝換代這麼一洗,當時參與的墨吏也沒剩下幾個得善終的,除了周閣珍確實參與其中,范佑這樣的傢伙也就是跟著提提鞋,算不上主惡。如今翻案不是緊迫之事,緊迫的是那些黑商還在,他們世世代代盤根錯節,只要不清除掉,就會左右著周閣珍和范佑這樣的人一起一起地製造冤屈害人性命。他們敢毒朝廷命官,敢污正直的人貪墨,更敢吸光平民百姓的血汗,這些人已經不是人,是飛在大祁國境裡的巨大蚊蚋,仗著體碩身肥橫行無忌,必須除掉。」
「咱們有那麼大的手嗎?」弓捷遠血流加速,有些口乾舌燥,也有些焦慮。
「分割!肢解!」穀梁初眼中殺意畢現,「在那之前,得先摸出全貌,才能找到下刀的地方。」
「我等不及了。」弓捷遠不再害怕這樣的穀梁初,他凝視著這個人的臉,有點兒依賴又滿帶了委屈地說。
「別急。」穀梁初輕輕地道,「咱們的寧王爺就要回來了。」
七天後,寧王穀梁厚的勞軍之行圓滿結束,人在傍晚時分進了燕京城,不能立刻進宮,先回了王府。
馮錦得著報告就煩躁地撓腦袋,「最不愛幹這種要打口舌機鋒的破事兒。」
馮季瞧著自己主子,「那是去還是不去?」
「能不去嗎?」馮錦無可奈何地站起身,「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