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川沒料到匡鑄會說這個,結巴了下,「那自然是痛快的。周閣珍乃國之碩鼠,佞臣賊子,作惡太多。」
「作惡太多。」匡鑄點了點頭,「臨死都要害你一把,讓那公孫不辜把你抓進寧王府里關著,差點兒沒有餓死,並不為了私仇,只想要挾皇上,實在太壞。可他落罪,有你尚川的功勞沒有?」
尚川稍顯怔然,「自然沒有。老師的意思是尚川不該與弓挽敵對,因為他曾救了我麼?」
「老夫不提他當庭救你有多危險,」匡鑄越發無奈,「只說這樣的人難道真的有那麼壞,心無庶民只要鑽研,非得去迎皇上的心?他在庭上與你針鋒相對,出了殿門臉上都是笑容,為著什麼?林行啊,人家才剛及冠,你給這樣比著,還不羞愧?今日仍舊弄模做樣,逼你老師打岔找補?我總教你,朔王薦你,弓挽前面官署提醒後又冒死相救,你自己也苦熬苦幹這麼多年,終於熬出頭來,就為了到皇帝面前討個死嗎?這樣就算有作為了?」
尚川給他斥得口齒不暢,「弓挽確是我的恩人,尚川也希望他無壞心,可是為何……」
「還是我教得不好。」話說到這裡,匡鑄的怒火終於稍微熄了,「總是自己不懂經濟之事,聽著你要減輕賦稅也沒及時相勸。昨日宋棲那樣說話,老夫放在心裡好想了想,也許真是咱們久在廟堂不知村屯間事,所以晚間特意讓勤兒去請今年的恩科狀元吃了頓酒。他家裡還是鄉紳呢,幸在少年直爽書生意氣,又因為皇上的留心挑選,是個和誰都沒甚瓜葛的人,所以還肯吐露幾句實話。什麼輕賦減稅的利民之政,真是咱們的痴心啊!」
「啊?」尚川完全沒有料到,張口望著匡鑄,有些傻了。
匡鑄不想再罵他了,「弓挽年紀輕輕,少貴而驕,原也不該明白這些。不是朔王就是宋棲教了他,然則不管如何,他敢當庭拂你的話,就是干冒皇上的忌憚的,很難得了。」
尚川更不明白,「忌憚?皇上不該喜歡他嗎?」
「一次順意就喜歡人?」匡鑄又皺起眉,「林行,你的腦子別只用在計算上面,旁事也多思忖思忖。皇帝都是什麼心腸?弓挽總是這麼敢說話,能不遭忌憚嗎?但有一個不好就是殺身之禍。若非如此,你今日做那無知蠢態,老夫著什麼急?」
「那……」尚川又道,「朔王……或者宋大人怎麼不壓著他?」
「一則他這性子壓不住,」匡鑄有些憂慮地道,「老夫聽聞為了救你,他與朔王曾經好生了氣,近日剛剛有所緩和。二則麼,這個朔王是個行棋之人,為了贏面,大概不會顧惜棋子。而那宋棲,自己都是丟官的性子。老夫實愁,犟貨全都湊在一起,怎生是好?」
雖然是被罵著,尚川卻又忍不住笑,「那小弓挽也還罷了,宋大人和學生都是長在老師身上的人,確實該愁。」
匡鑄狠狠橫他一眼,「我這裡悶得胸口如潑沸湯,你倒還笑,氣死了老師很有臉嗎?」
尚川馬上不笑,「尚川愚蠢,以後必然謹慎。只是做官做到這個位置,還是沒法子替百姓說一句話,學生心裡也苦。生如螻蟻,何時能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