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且耐心些。」有張桌上的人嗓音不高地說,「城裡地方不大,要想講個排場就得往這邊來繞上一繞。等下又是鑼鼓又是嗩吶,必然不會錯過了去。」
「好生值得艷羨!」另外一人跟著他說,「這已經是第四個了吧?竟還如此排場。許多官宦人家納到第四房了都不認真張羅。」
「尋常官宦如何比得鹽大使呢?」一乾食客好似都是過來看熱鬧的,隔桌又有人說,「那可真是羊皮燈籠裡頭的芯兒,有貨(火)呢!不叫咱們住在鹽田附近哪能看到這等場面?不光瞧得著那花轎,還能看著大使本尊青衣駿馬行過長街。三年之間鑼鼓喧天地娶了三房妾室,可一般嗎?」
弓捷遠聽了皺眉頭道,「能娶是甚本事?不過好色之徒。」
「尋常男子好色,」柳猶楊輕聲地說,「搜羅到家暖屋鋪床也就成了。這個大使倒好,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錢,非得大張旗鼓地折騰!」
弓捷遠聽了方才醒悟一個鹽課司的大使這般舉動確實不太尋常,壓著嗓子問柳猶楊,「他是什麼人?荒淫卻又不加收斂,可是朝中有仗恃嗎?」
「誰知道呢?」柳猶楊不下評論地說,「等下來了,咱們也去望一望麼!」
這等竟然等到午時將過,街上仍無正經動靜。
弓捷遠從來沒在外面閒坐這樣久的工夫,心裡實在不耐煩的,但見外廂食客全都興致勃勃,暗說這一干人也真是夠無聊,為了看個鹽官納妾,竟然可以耗費大半日的時光。
「還道怎麼也要從簡些個,」街上來了幾名僕役灑掃路面,一名食客望見,又說話道,「卻還是場婚禮,要等傍晚吉時才進門的。不然怎會才準備呢?」
有人輕輕地笑,「這是都給恩遇。正妻便不論了,剩下三位娘子當真能夠一個敬一個嗎?」
弓捷遠又回眼瞧柳猶楊,「到底不是什麼有威望的父母官,議論起來沒尊重的。」
柳猶楊輕輕咧了咧嘴,「灶戶貧寒而又辛勞,哪有餘力來此看熱鬧呢?尋常商戶總受都轉運鹽使司的盤剝,批引換鹽許多難為。鹽課司雖只負責監督鹽田看管灶戶,畢竟也是其中一環,兩下架著暗梁子的,哪有什麼好話?也正因為鹽課司管不了這些商賈的批文買換,更方便了看他熱鬧。」
弓捷遠垂眼想了半晌,「咱們卻何必看?」
「捷遠。」因為練著功夫,柳猶楊有本事把話說得徒弟聽見遠一些的食客卻沒辦法分清詳細內容,「海城地瘠,只有魚蝦不產糧食,灶戶人家更是要靠粗鹽換取所有吃用,多少民脂民膏要經鹽課司的手哩!都轉運鹽使司能與地方三司齊頭而論,便是有權勢的。你想陰人倘若要來刺探大祁根本,會往只顧活命的小民家裡去嗎?除了權勢之地自然就是財帛聚集之處,鹽課司既有權又有錢,豈非好選擇啊?」
弓捷遠聽得醍醐灌頂,「這個大使……」
「他在那等地方當差,卻能不怕旁人生嫉彈劾,」柳猶楊淡淡地說,「不過娶個妾室而已,次次都要鬧得滿城皆知,當真是對女子深情?也許就是娶的人兒身份不明,故意藉此造造聲勢,胡亂安個尋常出身,後面就能頂著他的名頭各處進出,好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