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陶淮南离得迟苦近了些,听着睡衣和被子发出的细小的窸窸窣窣声音,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呼吸软软热热地喷在迟苦胳膊上,这样搂着迟苦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瘦了。

“有你在可真好。”陶淮南从小就时常在这样的睡前说点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的肉麻话,嘴甜,心里想什么嘴上都说得出。

迟苦躺着没反应,也不搭理他。

陶淮南并不用他理,脸贴着迟苦肩膀,黏糊糊地蹭了蹭。

“如果没有哥没有你,我是不是就没办法长大了。”陶淮南说小话时总是声音很小,几乎都是气音,“只要不在你们眼皮底下,我就活不成了一样。”

“活不成”这三个字不好听,迟苦拧着眉警告地“嘶”了声。

“你还记得咱们在盲校的时候,那个孙一哲吗?”陶淮南没当回事,继续搂着迟苦说话。

迟苦说记得。

是比他们高一届的盲童,成绩很好,萨克斯吹得也好,学校每次有联欢会都能听见他吹萨克斯。

陶淮南闭着眼,脸贴着迟苦,低声说:“他跳楼了,过年的时候。”

迟苦讶异地转头看着陶淮南。

陶淮南睫毛颤啊颤的,小孩子说起这些都带着一点点本能的恐惧,搂着迟苦的胳膊也更紧了些:“他听不见了,又看不见,又听不见。”

迟苦问:“几楼?”

“十二楼。”陶淮南说。

迟苦不知道说点什么,所以还是沉默着。

陶淮南微微地仰起脸,在黑暗里朝着迟苦的方向,和他说:“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是我们?凭什么别人都能看到,就我们看不到。”

屋子里有窗户透进来的光,适应黑暗之后能把陶淮南的脸看得很清楚。这张脸跟小时候变化不大,只是更秀气了些,没小时候那么肉乎乎的。小时候能哭,哭起来眼皮红鼻尖红,太可怜了。现在不太常哭,但偶尔也矫情吧啦地掉眼泪。

“可是转头一想,如果我不瞎,哥哥当时或许就不会带你回来。”陶淮南的手捏着一小截迟苦的睡衣,在指尖轻轻搓着,“那我就没有你了,你会一直在家里被迟志德打,我没有小哥,你也没有陶淮南。”

迟苦一直看着他。

陶淮南又把脸低下去,在迟苦肩膀蹭蹭,小瞎子看不到别人什么样,所以也不觉得这么大了还这样亲密有什么不合适,毕竟他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所以我看不到是不是就为了能有你呀?每次一这么想,我又觉得瞎有瞎的好。虽然很没用,可是我得到很多。”

奶烘烘的膻味儿又往人鼻子里钻,奶缸里泡大的小孩。

“你别再为我打架了,我怕你打他他打你,永远没完。”

陶淮南绕了好大个圈子,终于说到正题,他捏着那一小片迟苦的睡衣,小声哄着说:“我只想和你好好长大,不想你被迟志德打,也不想你打架。”

陶淮南爱哥哥,也爱迟苦。他的心和世界都很小,里头就只有他们这个小家。

说了很多腻人的话,哥哥和迟苦都在的晚上怎么这么踏实。

迟苦向来不回应他的这些话,只是用另外一只手抓了一把陶淮南的脸,捏得嘴巴噘起来,五官挤成一团,然后说“睡吧”。

陶淮南嘴巴被捏得噘起来老高,迟苦松开手他也没放下来。还顺势凑得更近,就那么噘着嘴在迟苦脖子上浅浅地碰了一下。

像是小孩子表达喜欢和满足的方式,高兴到亲亲你。是最干净的,最纯粹的。

第35章

晚上睡前床上象征性地摆着两条被子, 半大小子睡觉不老实,怕他俩抢被晚上冷。早上醒来俩孩子严严实实地裹在一个被窝里,另一条被子卷成一条在床里头贴着墙。别说被了, 连陶淮南的旧毯子都被从被窝里踢出来, 抽抽巴巴堆在一边。

陶晓东在门口探着头看看他俩, 陶淮南睡得蜷起来,半张脸塞在被里,只露着个头顶。迟苦一条胳膊伸在被子外头搭在陶淮南身上,像环着也像搂着。

陶晓东走得早, 走前也没叫他俩。他上午得去趟律所,昨天约好的。

迟苦回来了陶淮南睡得实在太舒服了, 浑身每个细胞都觉得安全, 不管怎么翻身也不会跟他分开,总要有一块是要挨着的,这种安全感让他整宿都沉沉地睡着, 连梦都不做一个。

迟苦醒得更早点,回去的这段时间又让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神经随时紧绷着,所以很难睡熟。陶淮南贴着他睡得热乎乎的,身上的睡衣也是暖茸茸的绒料。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个身把睡衣都蹭拧了, 拧着堆在上半截,露着半截小肚皮。

冬天睡衣有厚度, 这么堆着不舒服,硌得慌。陶淮南睡得不舒服了, 微皱着眉吭吭哧哧地哼, 上半身在床上蹭蹭也没能把衣服蹭下来。

迟苦手伸进去给他扯扯衣服,被陶淮南侧身压着扯不下来。迟苦按着他后背轻轻往自己身上一扣, 陶淮南睡着“唔”了声,迟苦手环着他给他扯衣服。扯下来了平整了,陶淮南舒服得哼出了个声,迟苦又把他挪成了之前的姿势。

陶淮南睡着了就是只小猪,怎么弄都不醒。迟苦伸手,用食指沿着他下颌的弧度轻轻刮刮。

小孩子长大很快的,回头看看,一天天堆起来的时间就像按了快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到现在了。

他俩上学晚,哪怕小学的时候跳了一级,迟苦也还是比同届学生要大。周围的同学有十三有十四的,迟苦十五了,按正常六周岁上学的话,他都该初三了。再加上他自来懂事早熟,以及他的聪明脑子,迟苦想事儿的角度和周全跟初中小孩儿是不在一条线上的。

他一直没跟陶淮南说他是怎么回来的,就是故意不想告诉他。

陶淮南要是知道了一准又得哭,迟苦不爱看他哭。漂亮小孩儿就该笑,傻笑或者抿着小嘴儿打坏主意的笑都行,就是不该哭,哭了不漂亮。

迟苦回去的这段时间,挨了很多次打,一共报了四次警。

警察不爱管老子打儿子的事儿,尤其偏远地区的农村,更不爱管。传统观念里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孩子不听话可不就得教训么。

迟苦手机也是这么坏的,迟志德每次打他迟苦都把手机摆柜子上录下来了,后来被迟志德摔了。摔了也没用,迟苦备了很多份。

最后这次也是迟苦被打的最惨的一次,迟苦一直挑衅他,挑衅一个喝醉了酒打红了眼的醉鬼。最后被打得吐了血,奶奶说他是疯子,说迟志德和他都是疯子。奶奶并不想迟苦回去,她已经习惯了这几年的平静生活,老人已经糊涂了,她觉得现在的不安生都是因为迟苦和迟志德回来了。

迟苦被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老太太浑浊的眼麻木地看着这一切。迟志德走了,迟苦在冬天的水泥地上躺了半个小时才缓了些力气。迟苦坐起来窝在那儿捂着胸咳了好几分钟,咳出来几口血,然后拄着地站起来,再自己去医院做伤势鉴定,去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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