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从外头进来,看了这一幕,也着实诧异,上前行了礼,又轻轻推了我一把,问道,“瑶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惹太子殿下不高兴了?”
我没说话,扭头就走出去了。
没有齐修贤的消息,我就自己想办法,我亲自画像,张贴在京都的各个角落,远些连驿站处也送去了。
虽然京都地广,但总有人见过他,我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因为成章和屡次三番救我与危急关头,爹爹由从前对他疏离,而渐渐变得亲近起来。其实,我也知道,成章和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偏是赖着不走,估摸着想在这里图个清净和自在。
因为齐修贤的失踪,两家人每日都是郁郁寡欢,阿娘变得沉默了,爹爹更是唉声叹气。
但成章和不一样。
谢府虽然不大,但有个鱼池,里头种满了荷花,秋天正是吃藕的好时节,加之中秋又快到了,蟹肥鱼美的。只要一有空,他便叫崔绍备足了好酒,寻一处小亭子,在里头和我爹爹东南西北,谈天说地。
他也不喝酒,爹爹嗜酒如命,他就一杯接一杯地继续给斟上,没有半点君子的架子。
为此,我也曾叨扰过几次,暗示爹爹,成章和说的话,听听就算了,万不能往心里去,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上辈子吃了这样的亏,这辈子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但爹爹就是不听,一边还同我解释,太子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和从前不一样,可谁不知道,爹爹就是贪他几杯小酒,加之阿娘管得紧,生怕他喝出病来,一直不让喝。成章和来了,才能喝得畅快淋漓。
那日,因为下雨,我同红桑早早地回了府,一进门就瞧见成章和同爹爹两个人,对坐在小亭子里,把酒言欢。
我趁着两人不注意,悄悄靠了过去,躲在柱子的后头偷听。
他们聊了约莫有一会儿了,爹爹红着脸,醉意微醺,成章和却是十分清醒,说道,“谢将军,身为晚辈,我有些话不应该说。可你也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把京都翻了个底朝天,若说不是他刻意躲着不见,我不信。”
爹爹摇头又叹气,指尖轻扣桌面,“老臣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你说这孩子一句话没留,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叫人失望啊!哪怕他对这门婚事不满意,那也该替家中那年事已高的双亲想想吧!”
“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爹爹突然眼前一亮。
成章和摇摇头,“他的职责是保卫京都的安全,武功高强,谁又近得了身?”
爹爹又叹了口气,点头附和,“确是言之有理。”
成章和把眼珠子一转,问道,“谢将军接下去可有何打算?”
爹爹不假思索回道,“他即便是回来了,这门亲事,也需得从长计议了。他让瑶儿在众人跟前,颜面扫地,老臣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敢再冒险了。况且,京都中品相样貌皆好的世家公子并非只有他一个,老臣会找个好人家的。”
成章和道,“那谢将军能否考虑一下眼前人?”
爹爹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酒醒了一半,摇头又摆手,“太子殿下莫要折煞老臣了,殿下千金之躯,老臣这丫头自小娇生惯养,性子又顽劣,实在般配不上。”
成章和笑,“谁家女子不是娇生惯养?”
爹爹一愣。
成章和举手下意识摸了摸半边脸,暗示道,“若说生性顽劣,我倒深有体会,不过这样也算是真性情。”
爹爹脸色一白,这才想起那日,我当众扇巴掌的事,自知这事情上,是谢家理亏。毕竟再怎么说,成章和是受了邀约而来,平白无故被误伤,着实委屈。
“那日之事,是老臣管教无方,险些误伤殿下,老臣罪该万死,老臣叩谢殿下对小女的厚爱,可此事老臣实在不能答应。”
爹爹果真没让我失望,该清醒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一码归一码,理得明明白白。
成章和微微一笑,不厌其烦道,“谢将军不必如此急着将我拒之门外,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愿意等,会对她好,也会孝敬你的。”
爹爹想了想,“殿下这话老臣听着委实耳熟,若没记错的话,贤儿也曾同老臣允诺过。”
成章和并不认输,继续软磨硬泡,“谢将军,且不说远的,不过短短几月内,我就救了两次令媛,自然这是小事,不足挂齿。可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同她有缘,许多事情也能化险为夷?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若说是她的半个贵人,不为过吧?”
我心中冷嘲,他可真是厚脸皮,邀功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可他也是确确实实救了我,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爹爹沉默了,没有说话。
成章和替他斟了一杯酒,“若齐修贤能回来,是最好不过,倘若从此杳无音信,谢将军要想再重新找一个女婿,并非易事。我方才粗略估算一下,世家大族中,嫡长子且未婚配,能与令媛相配的,屈指可数,长相外貌自不必多言,但要论起人品,谢将军何不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将军追随我父皇多年,彼此之间再熟络不过了,我虽人微言轻,但可以同将军你保证,无论能否得娶令媛,往后岁月,你能得养天年,高枕无忧。”
爹爹一直以来最担忧就是这个,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曾经的君主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陈家而今已覆灭,大失元气,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其实那日,成章和众目睽睽之下,舍命救我,怕这消息早已飞进皇宫了,他是否在谢府小住,已经不重要了。
保不齐总有人去皇上那里参一本,说谢家拉拢储君,参与党派之争。
爹爹始终还是顾忌着他的身份,再难听的话,也不敢说出口,除了沉默,就是胡乱应付,“殿下有情有义,老臣自愧不如。”
可不是嘛,画大饼谁不会,爹爹都多大岁数了,净扯这些没用的,当哄小孩呢?
成章和见此路行不通,就又换了个法子。按理说,他大可不必拉低身段来讨爹爹欢心,但他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话只挑好的说,一顿溜须怕马,把爹爹夸得天花烂醉,我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回房。
虽然爹爹心中一直惦念着齐修贤的下落,但成章和在的日子里,我总能听到欢声笑语。起初,我没有在意,也很少能找到一个同爹爹谈心的人。
再到后来,爹爹总有意无意地同我提起,成章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时,我就知道,他也被收买了。
不过,只要我不愿意,他们也拿我没办法。齐修贤不告而别,叫我这些日子,简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偶尔会梦到他,偷偷哭醒,泪湿了一整夜。
秋季并不多雨,但今年雨水比往年充盈许多,这场雨一连落了三天也没能停歇,寻找齐修贤的事,不得不先搁下了。
齐家那边没有消息,成章和那边也没有,我这儿,更是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早出晚归的,都是白忙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