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便听闻外面内侍掐高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令顾磐磐眼皮陡然一跳。
太皇太后则是目光沉了沉,随即看向殿门的方向。
——
春分了,明间正门才取下银鼠毡帘,站在屋内,就能望见庭中晃亮如锦的芳华。
便有一道男子身影,从那春光里走进来,宫人齐齐参拜,顾磐磐当然也赶紧跟着众人行礼,她随即听到皇帝说话:
“给太皇太后请安。”
依旧是这冰凉如水的低沉嗓音,顾磐磐仅在公主府听过一次,这音色竟像牢牢刻在她脑海中。
她上回在公主府学了些规矩,知道皇帝或太皇太后没点到名,谁都不能贸然开口,便低着头,只听着这大允朝最尊贵的两人说话。
太皇太后久居深宫,喜恶早已深藏,她略微颔首:
“皇帝过来了,坐吧。这便是魏王。”又道:“阿恒,来见过皇上,你的兄长。”
“原来我有哥哥,我哥哥真的是皇上!”水参闻言好奇看着隋祉玉。他年纪小,又忘记过往,跟在顾磐磐身边长了一年,自是没有夺嫡的意识。只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威风的人。
小孩子喜欢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尤其是听说这人竟是他的兄长,更是眼睛一亮,满心雀跃。当即就围着隋祉玉哥哥长,哥哥短喊起来。
水参的规矩得重新慢慢教,皇帝与太皇太后倒也无人当场纠正他。
隋祉玉只看了看水参,就坐到一旁。宫人立即躬身上前奉茶。
趁着皇帝低头饮茶,顾磐磐飞快抬了抬眼。
皇帝在书房议过事才来的,穿的是一身月白春衫,束着指宽的玉带,窄腰分明,姿仪昭昭。
从顾磐磐的角度,看到的是皇帝的侧身,他左肩刺绣的淡金龙形,精致而狰狞。
她的目光接着落在皇帝的手上,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白釉薄瓷盏,指尖在盖沿轻点了两下。
她注意到皇帝的手很好看。
顾磐磐的目光当然没再继续往上看。直视天子的眼睛,是不被允许的。她便偷偷收回视线,因此还是没有看清皇帝长什么样。
太皇太后便说起魏王今后的起居课业,说要给魏王挑合适的大臣做老师,看似随意地点了两名大儒的名字。
“一切照太皇太后安排。”知道太皇太后只是知会他一声,隋祉玉皆是淡声应下。
太皇太后也琢磨不透隋祉玉让隋佑恒回宫的意图。不过,她心里却是恨的。皇帝已经登基大半年,她的阿恒现在才回来,想要重新夺得这个皇位,可就太难了。
将水参的事说清楚,太皇太后又道:“魏王能回京,要多亏了这个叫磐磐的小姑娘。哀家也打算让她住在宫里。”
顾磐磐如何安置,太皇太后自是无需告知皇帝,但她特地提起,皇帝也明白这意思,道:“有功自是该赏。”
至于怎样赏,若是顾磐磐家里有父亲兄长什么的,太皇太后定是要提携一二。可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顾迢龄又年事已高,前途有限,给些财帛赏赐也就罢了。
太皇太后记得皇帝进来后,顾磐磐似乎就守着规矩一直低垂着头,倒是分毫没有不少女人那般见了隋祉玉就春心摇荡的不知自矜。
她对顾磐磐更满意了,笑了笑,道:“磐磐,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见太皇太后说到顾磐磐,隋祉玉身躯微微向后,也将目光投向顾磐磐身上。
太皇太后这才细细打量顾磐磐的容貌,她的眼神比不得从前,看清楚后,倒是轻轻唷了一声。
便见这少女肌肤若凝脂,细眉连娟下,一双流波含雾般的美目,当真是动人至极。连下巴尖都生得秀丽堪怜。
因为顾磐磐今日原本是要去书院上课,装束简单,发髻别着白玉簪和一朵浅粉的花,脸也是粉嫩嫩的,瞧着有些稚气。
虽然生得一副烟姿玉骨,但顾磐磐进京前,是个活泼无拘的,悬崖深水也敢摸去。有一股天真直率劲儿,很讨长辈的喜欢。
太皇太后便微笑:“山精水魄滋养出来的花儿,与院里围着长大的富贵花很是不同。”
皇帝看看顾磐磐,浅淡的眸色里,是惯常的冰冷,随即无甚表情地移开目光。
太皇太后又慈和问磐磐:“你进了京里,还习惯么?平日里,除在青鸾书院念书,还做些什么?”
顾磐磐除了会思念祖父,别的其实她都挺习惯。便答道:
“回娘娘,我在家便是看看书,捡捡草药,或是做些药酒、脂膏什么的。另外,还在一家医馆义诊学习。”
一五一十的,回答得详细。
皇帝许是坐在这儿太无聊,闻言,倒是又看了顾磐磐一眼。
水参这时插了句嘴,说:“不止,我姐姐可厉害了,回家还要陪我玩儿,还要教训我,揪着我学功课。”
水参这般童言无忌,令顾磐磐微微赧然,太皇太后笑道:“她是你姐姐,不该督着你做功课么。”
“磐磐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又道。她颇为喜爱这小姑娘,想到她这样的年岁,便又说:“你家中可有给你定亲?”
顾磐磐知道太皇太后这可能想要帮她牵红线,脸微红了红,摇摇头,声音小了不少,说:“没有。”
太皇太后闻言,略微颔首。顾磐磐到了她的慈寿宫里,以后要挑个青年才俊自是不愁的。
至于皇帝,她倒是清楚,她宫里的姑娘,他恐怕没有动的兴趣。
在短时间内,皇帝还不会和她撕破脸。应该说,他们彼此暂时都还不想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