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天了,我能确定这里是一艘货船,我们就是这艘船的货物。每天都有饿死病死的人被扔到海里,我很饿,除了少量淡啤酒和发霉的黑面包他们不会给我们其他东西,我不敢睡觉,这里有老鼠,它们会偷偷啃食你的脚趾和耳朵,不知过了多久,船最终停在一处嘈杂的港口,外面的空气弥漫着工厂特有的刺鼻味道,长时间呆在黑暗里让我一时无法适应外面的阳光。
我和同船的黄种人像牲口一样被赶下了船,我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脚一沾地我就跑向了最密集的人群,身后的叫骂声和鞭子抽打空气的声音如影随形,最后我被其他人抓住了手腕,扔在地上,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在我的身上,真疼啊,我开始哭喊,大声求救,日语,英语,各种中国方言,我想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火锅打死的时候,我被一位好心的女士救了。
暂时。
她用叁个英镑买下了我,而我根本不知道她买我是要做什么,说不定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而已。她把我带回家,给我换了一身衣服,还替我找了医生,给我上药。
她说她叫珀莉,珀莉·谢尔比。她给我送了吃的,她很漂亮,很有气势,如同一只威风凛凛的母狮。
“你会说英语?”
“………会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怎么会被带到这里?”
我也不能说我是在家睡觉时突然穿越过来的:“………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在船上了。我会写字,会算数,能干活,吃的很少………求求您不要赶我走………拜托。”
说到最后我真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我会工作,努力工作………”
谢天谢地,珀莉女士并没有强迫我做鸡。
谢尔比家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艾达和她的小弟弟芬恩,家里的成年男人们都上了战场,目前整个谢尔比家族全靠珀莉女士在打理,她问了我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和拼写,从她的表情上看,她对结果似乎还是很满意的,她开始让我从事一些简单的文书和计算工作,等我的伤好的差不多后,我开始帮忙收拾卫生和做饭,偶尔还要陪艾达小姐玩,辅导芬恩小少爷的功课。
我做的中国料理得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喜爱,珀莉女士问了我菜谱,我们开始在工厂附近售卖小吃赚到了第一桶金。
开始有人模仿我们的小吃,挤走我们的摊位,花钱雇流氓来捣乱,甚至报告警察来赶走我们,珀莉女士很快就解决了这些小问题,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谢尔比家可不是什么良善的羔羊。
具体的操作我不知道,但是从此伯明翰的快餐产业我们一家独大。
我会把每天剩下的食物分给附近的亚洲人,但是我不会白送,一个答案换一点食物,以珀莉女士的名义,我会问他们一些问题,比如伯明翰最近的菜价,哪里能买到最新鲜便宜的鱼。
我借谢尔比家的势力发展自己的人脉。
珀莉女士默许了我的做法,她真的是位仁慈宽容的女士,她给与我庇护和关爱,她像教导女儿一样教导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艾达小姐有的,我也会有。
在谢尔比家的第一个圣诞节,珀莉女士决定收养我做她的养女,她在询问我的意见,她捏着裙摆的手指出卖了她的不安和紧张,我拥抱了她:“………我愿意,妈妈。”
战争结束了,谢尔比家族的男人们陆陆续续的从战场上回来了,先是长子亚瑟,然后是叁子约翰。
男人们回来后,谢尔比家的主要经济来源逐渐从售卖食物变成了帮人看场子,在加里森街提谢尔比的名字,好使。
甚至我买菜都不用花钱了。
索姆河战役后,谢尔比家族的二儿子,托马斯,也回家了。
我还记得,那天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士官制服,领口别着好几枚勋章,手中拎着一包破旧的行李,他似乎很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引人堕落的颓废,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似乎又没有看我。
我穿着珀莉给我买的新裙子,白色的,上面坠着很多价值不菲的蕾丝。
托马斯刚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而我正在花园里悠闲的给花浇水。
“晚上好,女士,请问这里是谢尔比家吗?”
“是的,欢迎回家。托马斯哥哥。”我是真心欢迎着他的回归,我走到他身边给他一个拥抱,他也温柔的回抱了我。
“………你就是莉莉吧,你真人比珀莉姑姑说的还要美。”
“珀莉妈妈和你说过我?”
“每封信。”
我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常备着牛奶和茶叶,我煮了奶茶,在烤好松饼淋上了蜂蜜和果酱,又去煎了两块培根:“珀莉妈妈和艾达姐姐去教堂了,亚瑟哥哥和约翰哥哥可能在马场,要不就是在酒吧,不然就是妓咳咳咳………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我去叫他们回来。二楼左手边最里面的卧室一直给你留着呢,我昨天才打扫过。”
吃过东西,托马斯决定先去洗个澡。
我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衣服放在了浴室的隔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可以帮我修理一下头发吗?请?”
“………哦,可以,当然。”
其实我只是想客套客套………我硬着头皮进了浴室,潮湿温热的水蒸气让我的脸变的绯红,托马斯慵懒的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水面上漂浮着云朵一样的泡沫,那是我diy的泡澡球。
我坐到他身后,拿起剃刀轻轻刮去他后脑的头发,我一边帮他理发一边观察起他的长相,托马斯不是谢尔比家族中长相最精致的一个,却是最符合我审美的一个,他的皮肤不像约翰那样白皙,也不像亚瑟那样粗糙,如同海边的细沙,他的眼窝深邃,睫毛长的让人嫉妒,一点小小的私心,我给他多留了一部分刘海儿,又顺手给他刮了胡子。
然后我直接拿走了剃刀。
走出浴室后,我连忙拿着篮子去市场采购食物,顺便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晚上好在家里举办一场小小的欢迎会,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亚瑟叫来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又叫来了朋友的朋友,还有约翰的朋友,托马斯的朋友………这意味着更多的食物和更多的工作,但是大家都是真心为托马斯的回归而高兴。
大家一直喝到凌晨叁点多,亚瑟醉醺醺的窝在了沙发里打着呼噜,约翰和丹尼强打起精神把客人们送回去,艾达小姐和芬恩早就上楼睡觉去了。
我开始清理餐桌。
托马斯也喝了不少,但是他看起来很清醒,他正靠在窗边和珀莉妈妈一起抽烟:“莉莉?她是个好姑娘。”
珀莉妈妈很高兴托马斯和她的观点一致:“是啊是啊,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小甜心,你知道吗?汤米,追求她的男人能从伯明翰排到伦敦………”
我连忙躲到厨房去了,我一直很害怕珀莉把我嫁出去。
收拾好客厅和厨房后,我去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准备睡觉,我的房间就在托马斯对面。
他没锁门,房间里的灯亮着,托马斯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我本来是想帮他熄了灯就离开的。
他梦魇了。眉头紧锁,呼吸困难,浑身是汗。
PTSD。我想起历史书上有关索姆河战役的记载,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坦克投入实战中,双方伤亡共计130万人,因其残酷性被称之为“索姆河地狱”。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揉着他的掌心,另一只手抚摸起他的头发,我想抱住他,但是因为身材的差距,倒像是我缩在他怀里一样。他看起来瘦,但是肌肉结实紧致,我靠在他颈边一遍一遍地哼唱着斯卡布罗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