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3(1 / 2)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家。

坐在车里,导航的声音时断时续。或许是出于一个司机的驾驶本能,不带大脑不带思考,摸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在或疏或堵的车流里过街穿行,最终还是能将自己安全带回家。

浴缸里放满热水,冒着肉眼可见的白雾。像个木偶似的跨进去,脚下打滑,不慎摔了一跤,后背直接撞在坚硬的池壁上,立刻青了一大块。

薛眠眨着眼睛咬咬牙,疼得几乎能淌出眼泪来。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上写满了颓废丧气,还有一点类似失魂落魄的味道。

今天之前,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像一条轨迹清晰的单行线,没有转弯也没有岔路口,方向明确,目标唯一,与之配套的所有人或事都有条不紊,都很合规,都不会透支他任何多余的时间或情绪。

然而人活一世,可能都会有几个被打脸的时刻。

而往往这样的时刻都不是靠测算得来的,它们是你过去不经意埋下的“隐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耿耿于怀到逐渐释然,从释然到遗忘,从遗忘到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

可你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命运”二字是无有规律的。

当你以为“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突然出现了,它们会不问你意见的唤醒某些久远的身体感知与记忆,然后什么拒绝、什么憎恶、什么害怕、什么躲躲藏藏犹豫不决……

都会在一个特定的事件面前让你所有情绪瞬间反转,让你体尝什么叫作“自欺欺人”。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费南渡那样无力的跪倒在自己面前,薛眠非常确信笃定自己是一直记恨着这个人的。切肤之痛的那种记恨,恨其生,恨其死,恨今时相遇,更恨曾相识。

然后,如君所见,他被打脸了。

直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扑过去跪在地上,跪在他旁边的时候,身体抖成了什么样,心脏又乱成了什么样。

水温偏高,身体渐渐下沉,热流漫过头顶,再一次憋气,不知这回能不能突破上一个极限。

眼睛刚一闭上,黑暗中就浮现出一幕画面。

夜色很暗,但有月光,场地很开阔,喧闹的人声鼎沸不休,有男也有女。一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跑车停在路边,带着血的玻璃碎片散了一地,立刻有人咆哮的骂着,有人大哭,还有人冲过来将自己死死拖开……

手机铃声打断了模糊飘摇的发抖记忆。

薛眠从一池温水坐起来,浑身水珠不知是汗还是其它,一看来电名,微微皱眉,但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陈阿姨?”他走出浴缸。

“小眠,还没睡吧?有没有打扰到你啊?”电话那头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听上去约莫五十出头,嗓音柔软和缓,很是慈爱。

“没事,”薛眠似乎猜到了什么,弯着唇角笑了一下:“是不是又闹了?”

“可不是嘛,”陈阿姨也在那头笑:“太皮了,越大越爱闹,跟你小时候可太不一样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给他折腾散架了。”

“抱歉,”薛眠摁下扩音键,一边穿睡衣一边道:“这段时间忙着工作,没来得及过去看你们。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是有点不高兴了,”陈阿姨说:“都跟我嘟着嘴念叨好几次了,说你怎么不来看他,是不是不要他了。哎哟那张小嘴哟,别看才5岁的人,现在可能说了,吧嗒吧嗒的,没个停歇的时候。都不知道那些话是打哪儿学来的,好玩的很呢。”

“是吧,”薛眠笑了笑:“那您把电话给他,我来接接招。”

“快别了,”陈阿姨笑道:“气着呢。一听我给你打电话,以为我要告状,小东西直接往房里跑,门一关,到这会儿都没出来。”

“好,我知道了,”薛眠走出浴室,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您跟他说,我……下周晚点过去。这周要出趟差,去国外,大概三四天才能回得来。到时候下了飞机直接过去,提前给您打电话。”

“行,你忙你的。”陈阿姨笑着说:“放心吧,一个奶娃娃我还带不住嘛。就是好几天没看到你了,问问你怎么样。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嗯,会的,”薛眠坐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笔记本:“您也多保重,有什么缺的就说,我让李爵帮送过去。”

“不缺不缺,”陈阿姨赶紧拦住他:“快别让小李跑啦。那孩子上班也辛苦,哪好意思给人添麻烦。你每个月给我的开支费都用不完的,隔三差五还买好些东西寄过来,我要是缺什么了肯定跟你说,你就别操心我们这儿了。专心上班吧,照顾好自己,啊。”

“好,”薛眠收下关心,微微一笑:“那您有需要记得跟我说。行,您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快休息吧,”陈阿姨笑呵呵:“我们老年人是熬不动夜了,你也早点睡,别忙太晚。”

挂断电话,薛眠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下一动,点开相册,翻到一个专属命名的文件夹。

里面保存的内容不多,只有五张照片。背景不一,出镜人物也不同,但每张上都有同一个人。从只能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小一只,到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一张圆嘟嘟的脸蛋,黑的像玉珍珠似的瞳孔,牛奶白的皮肤,笑起来有一对精巧可爱的小虎牙。

最近一张拍摄于两个多月前,正是冬末春初,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叮当猫针织衫和牛仔裤,慕斯蛋糕糊了半张脸。

那是他的五岁生日派对,照他的意思邀请了全班小朋友来参加,场地布置得很可爱很卡通,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当然也包括他。

眼睛突然一涩,鼻头也跟着酸了一下。薛眠关掉相册,将手机放到一边,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夜色出了会儿神。

次日一早,办公室里,薛眠一边做着功课一边等座机铃声响起。然而眼看已经过了每天固定开会的时间,电话依旧没响,不禁有些微微泛疑,猜想是不是方案出了问题,卫澜团队正在加紧调整修改,所以暂时不需要自己到场?

但明明昨天在费宅,费南渡给卫澜的电话里交代得清楚,今天不但例会照开,而且连参会人员都做了特别指定,怎么突然就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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