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响起,百米开外的主街尽头,第一支花灯队伍终于走入人们的视线。
一尊近五米高的灯扎金身佛像被供在與辇之上,座前鲜花锦簇、青香高燃,两旁持护的民众手推與辇,顺着街道方向徐徐而来,引得四周掌声欢呼声雷动,人群纷纷对佛像或躬身作揖或闭眼合手默念祷告。
这是献给第一尊佛的礼敬。
薛眠虽然眼睛在看耳朵在听,可刚刚那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也在脑海里撞着。费南渡发完手上的信息,见薛眠有些心不在焉,便道:“还没消化完?”
薛眠转头:“消化什么?”
“我以为……”一个久顿的暂停过后,费南渡带着些似认真的表情,道:“知道你看不惯拿钱办事,以为会不高兴。”
拿钱办事。
嗯。
向来是看不惯的。
“他们到了酒店后真的有房间住吗?”薛眠似乎不愿在刚刚的问题上停留太久,寻了个别的话题,转头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问。
“姜蒙会办妥。”费南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长街尽头。
声势浩大的花灯队伍已陆续而来,各种各样色彩斑斓、造型独特的彩灯占据着人们的每一寸视野。
突然,费南渡抬起双手,搭上薛眠的肩,将还侧着身体看着自己的人朝花灯方向轻轻一掰,转了过去。
周围太吵,交流不清,他便弯下腰,将脸靠近对方,眼睛看着主街街面,在他耳边轻声道:“别看我,看灯,错过可就没有了。”
热热闹闹的巡游队伍如一条蜿蜒不绝的金光长龙在宽阔的街面上穿梭游戏,全长不知得有几公里,引得四周的欢呼声呐喊声一直此起彼伏,再难停歇。
大约半个小时后花灯队伍才全部从长街上走过,继续前往下一站。许多未尽兴的看客成群结队追着队伍往前,天桥上拥挤的状况顿时有所改善,人流分散着从两边长梯下桥,没一会儿就只剩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人在桥上流连,或是休息或是拍照。
晚风吹拂,夜色在繁盛的灯光浮影中显得斑驳迷离。一日的行程走完,说不累是假的,薛眠没忍住的连打了两个哈欠,头发出过汗,贴近耳侧的部分有些黏在皮肤上,便低下头伸手扒拉了两下。
那模样,活像只刚洗完澡甩头沥干自己毛发的奶狗。
费南渡斜靠在栏杆上,脸上无波无澜风平浪静,透过清晰的镜片,一双幽深的眼眸在安静的看着。
看着那幅画面。
以一种或温柔也或平和的目光。
“现在走吗?”薛眠抬头问。
“嗯,”费南渡收回目光,伸出头望了一眼桥下:“司机还有二十分钟,先下去等。”
静下来了的天桥上往来的路人已经不多,所以一些之前不曾察觉的叫卖声此刻便变得清晰了起来。
桥尾楼梯口坐着个约莫六十岁的华人大爷,支了个挺干净的摊子在扬声吆喝。薛眠路过时看了一眼,佛牌佛珠佛串,还有几个一掌高的青铜宝塔。
“喂,年轻人——”
大爷忽然开口,叫住了从摊位前擦过的人。
薛眠驻足回头,指了指自己:“您是在叫我?”
大爷手上摇着一把缺了个角的蒲扇,脸上的笑意有些高深莫测,用另一只手对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做了个“请看”的手势:“相遇即是有缘,年轻人,要不要空一空时间,与佛结段缘?”
当街兜售佛品,怕不是个神棍?
这样的贩子在国内的大街小巷里不是没见过,个个号称得道高僧,手上物件全是历经七七四十九天开光而来,一副“碰到这么好的佛珠你要是不请回家你就真是暴殄天物瞎了眼了”的样子,以致路人的智商经常被摁在地上摩擦。
但那些假僧好歹还会剃个光头烫几个疖子再出来招摇撞骗,可这位大爷瞧着印堂红亮头发茂密,身上披的也不是袈裟,连外形都不肯下点本钱改造一下,未免太过糊弄观众。
不想理。
不过毕竟此刻身在国外,还是得顾着点国家个人形象,薛眠按了按本打算转身就走的腿,面朝小摊,故作如是道:“您能帮我跟佛结缘?”
“缘在己、在心,缘还在命。”大爷笑眯眯的摇着手上的蒲扇:“小伙子,我帮不了你跟佛结缘,这要看你自己。”
呵,这话倒是出人意料。
薛眠本以为既然自己接了茬,那这摊主下一步就该是极力吹捧他是如何神通广大,手上佛品如何灵力顶沛,却没想到对方给的竟是这样一个回应。
难道是个新招数,玩的叫作以退为进?
薛眠承认自己被勾起了几分兴趣,正好司机也还没到,便对身旁道:“我去看看,你要不要……”
“好,”费南渡的目光穿过薛眠的头顶,落到了那排摊位前,唇边带着点笑:“去看看。”
不过一米长半米宽的一个塑料折叠板子,上面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各类佛品,三座青铜宝塔置在最左,中间是七八串不知是不是紫檀做的手串,最右摆着几枚金色佛牌,大小不一,样式也不尽相同。
摊位齐膝高,薛眠单腿蹲下,就着路灯亮光看了看那些佛品。他于这一道上并无经验,不识得真假,便随手取了一串珠子在手里,问:“那您说,我跟它有缘么?”
“我又不是算命的,小伙子你搞错啦。”大爷笑呵呵的用扇柄点了点他手里的佛珠:“有没有缘,你自己该有感觉的。别的不说,它合你眼缘吗?把眼睛闭上,感受一下。”
不用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