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詩集,名叫《情非草木》。
封底寫著幾行詩句摘錄:
我願你,是開滿花的荊棘
裹進我胸膛,把傷口刺成火焰模樣
可你是風滾草,輕輕路過月光流淌的荒原
……
詩人的名字是,裴禾。
陸魚吸了口涼氣,他聽過這個名字。裴禾是一位很有名的現代詩人,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他在聲名鵲起的時候突然自盡了。英年早逝的藝術家,總是容易讓人銘記。
「他死了,你沒有辦法一個人養育我,才拋棄了我,是嗎?」陸魚從那幾句詩中,讀出了濃濃的愛與哀傷,這讓他有了問出口的勇氣。
如果是因為男朋友突然離世,自己又年輕無法養育,這樣的理由,陸魚覺得自己可以接受。
然而李默橋否認了他的猜測:「我有能力養活你,但我不能養你。」
陸魚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握緊,他屏住呼吸,盯著李女士深淵一樣漆黑的眼睛,很想說「你騙騙我吧,就說你迫不得已,我會信的」。
「或許你已經看出來了,我不是正常人,先天情感缺失,」李默橋沒有給他幻想的空間,一板一眼宛如給學生講課,嚴謹得殘忍,「當年裴禾追求我,希望用他豐沛的詩人情感來治癒我。雖然我不覺得我需要治療,但能變成正常人也很好。可惜,他治不好我,自己卻病得更重。他死後,醫生建議我把你生下來,或許在激素的作用下,可以讓我擁有人類母親的本能,獲得真實的感情。但很遺憾,激素也沒能改變我的狀況。」
李教授像展示課件一樣,用智腦投影出一張嬰兒的照片:「我可以認知到,你很可愛,但無法對你的哭泣產生憐憫。」
陸魚覺得自己每個字都能聽懂,但合在一起,就在腦中攪成了漿糊。用生孩子的激素,治癒先天的情感缺失症,這是什麼庸醫的理論?比闕德還不靠譜。
他呼吸急促地問:「所以,你把我交給了陸家,自己去留學?」
李默橋點頭,真誠地說:「我想你需要正常的家庭。如果跟著我,你可能會像你爸爸一樣,早早地自我毀滅。」
就像這本詩集的標題,情非草木。如果整日面對一個木頭人媽媽,小孩子會產生嚴重的心理問題,要麼變成跟媽媽一樣的情感障礙患者,要麼陷入崩潰。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李教授露出一個微笑,像是實驗得到驗證一樣,讓她的眼睛有了神采,「你繼承了你父親的敏感脆弱。」
陸魚舀了一大勺黑色爆米花塞進嘴裡,像在往自己皮囊里塞乾燥劑,試圖讓苦澀的米吸走所有的水。他不想在這荒謬的場景下掉眼淚。
侍者看他吃了,便過來把甜品撤下去,開始上菜。
精緻的菜餚在射燈下顯得生機勃勃,晶瑩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