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那天,我遇到瀕死的魏欽州的那天,也是這樣的暴雨天氣。他撲倒在郊外的溝渠,半邊臉泡在臭水溝里,吃了耗子藥的老鼠般苟延殘喘。
我披著雨衣,緊緊抱著自己的包裹,無意間見到他被嚇了一跳,哪裡認得出這個惡臭髒污的男人是誰。
難保不是什麼騙子。
這個時代,想靠別人的同情心發財的人不在少數。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沒錢給自己大發善心的底氣,於是便提步要走,腳踝卻被人緊緊握住。
是魏欽州先認出了我。
他拼著最後一口氣,拉住我要遠離的褲腿,吐出的氣息都微弱,卻字字清晰地印入我耳朵。
「晏,如……你爸爸,是冤枉……」
就這麼幾個字,我立刻停住了腳步,垂下眼看他。
從他另外半邊乾淨的臉上,我逐漸回憶起了故人的輪廓。
你看,魏欽州這個人,就是這麼聰明。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知道說什麼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最多。
也就是這麼個聰明人,卻把自己搞到了這樣狼狽的境地里。
他這短短几個字,改變了我之後的命運。
我原本應該認命的,過去的十多年我一直做得很好。可我也無數次問過,為什麼是我呢?
晏安德惡有惡報,他倒是身死帳消,可怎麼活受罪的人是我?
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我的面前,能幫我證明,我的父親晏安德不是殺人犯,我也不是什麼殺人犯的兒子——我怎麼容許自己錯過?
暴雨還在繼續,齊幼萱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抹開臉上的雨水,又任由更多的雨水打濕她的臉頰。
「我們走吧,我受不了他再一次消失在我的生活。就當為我圓一個小小的遺憾,我懇請你們。」
秦月章立刻說:「欽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們頂著暴雨前行,地上積蓄的水勢越來越洶湧,好些坡地上還有成股的水流順著山勢奔涌。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土地里,幸好營地在空曠的高處,越往上,阻礙我們的水勢越小。
等遮蔽的樹木越來越少,地上的積水越來越淺,我們也就看到營地了。
營地里原本留了三頂屬於我們幾個的帳篷,理應由我們自己背下山。現在卻起了遮蔽風雨的作用。
有人把其中兩頂的支架拆開,用帆布搭在了最後一頂帳篷上。小小一個三角形的丘包,在風雨中脆弱如枯葉。
此刻,那頂帳篷緊緊地鎖著,帆布上透出暖黃色的燈光,在昏暗的天色中格外顯眼。
「他們還在。」我說著,上前去拍拍帳篷。
裡面的人很快有了反應,拉鏈從內部劃開,露出顧藍山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