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虎點頭,這事兒他知道:「大哥與我說了,我一猜便知曉是家中二弟,半大小子一個,大哥瞧他一個人悶不吭聲,便把他領在身邊吃酒,坐的主桌,席間還瞅了我好幾眼。」
桃花眼淚流的更凶了:「他該坐主桌的。」
衛大虎拍著她後背哄,不知她怎麼說到二弟就要流眼淚,心裡不舒服得緊,忙道:「別哭了,別哭了。」
桃花搖腦袋,悶著聲兒止不住眼淚:「我親爹是在我三歲時沒的,當時本家的叔叔伯伯惦記家中的房子和田地,我是個女娃不頂用,守不住家產,娘被逼得沒法子,只能帶著我嫁給了二爹。二爹是周家族長還未出五服的親戚,周家在周家村是大姓,等閒人尋不了麻煩,二爹待娘很好,待我也不錯,在我五歲那年,娘生了二弟周滿倉。滿倉是我一手帶大的,他從小的尿片子都是我給洗的,我整日守著他長大,他開口叫的第一個人就是我,他叫的姐。」
衛大虎抱著桃花,寬大的手掌拍著她背心輕哄著沒有說話,安靜聽她說起往事。
「二爹雖待我好,但我總歸不是他的親骨肉,周家許多人都說他在給別人養孩子,鬧得他沒臉。時間一長,二爹待我也不如以往親近,尤其是生了滿倉後,家中母雞下了雞蛋,娘每次都是偷偷煮一個給我,讓我藏著吃。」桃花想起小時候的日子,竟是破涕為笑,她仰頭看向衛大虎,衛大虎伸手把她臉上的淚抹去,那滿是繭子的指腹摩擦得臉生疼,桃花卻笑得很滿足,「是不是覺得奇怪,二爹都對我不好了,我為何還這般開心?」
「你開心,定是有讓你開心的事情。」衛大虎說。
「嗯。」桃花點頭,再次趴回他懷中,「二爹家中父母早逝,家裡田地亦不多,踅摸對象的年紀沒有父母操持,本家叔伯又能上心到哪裡去?好的他尋不著,壞的又瞧不上眼,最後他自個尋了娘。娘嫁給二爹唯一的要求便是帶上我,二爹同意了,之後的日子娘既要操持家中又要忙地里的活兒,滿倉出生後沒人帶,便是我整日帶著,他尿了是我給他洗尿片子,餓了是我背著他去地里尋娘,他就是我帶大的,和我比誰都親。二爹後來對我不似從前,家中有什麼好的吃食,他總是吃一半藏一半,藏起來的那一半就偷偷拿給我吃。滿倉當時才和狗子如今一般的年歲,卻懂事得很……」
桃花說著便又開始哽咽,可見那些往事在她心頭留下了多麼深刻的印象:「可老天爺大概是看我們娘倆不順眼,安生日子沒過幾年,一場大雨後,二爹生了場急病人沒了。周家人擔心娘偷偷賣了田產再度嫁人,當時一群人跑到家裡堵門,娘如何解釋都沒有用,周家人不相信她,不相信娘願意守著,說周家丟不起「寡婦與人私通」的臉,往娘身上扣無端的帽子。娘沒了法子,哭著說要帶我們姐弟走,什麼都不要。」
桃花想起那天的混亂,自己抱著弟弟躲在角落裡,看著娘被周家人逼得險些要去跳河,情緒激動得抓著衛大虎後背的肉,流著淚恨聲道:「可周家人還是不願意!他們不准我娘帶走二弟,只是把我和娘逐出了家門。娘後來帶著我嫁去了錢家,之後的事你應該聽王大娘說過,娘是三嫁的婦人,名聲不好聽,只是她性子烈不服輸,在錢家又生了三弟,日子便這般過下去了。」
她狠狠一抹淚,漸漸平復情緒,從衛大虎懷中直起身。
今夜說了許多往日藏在心頭不會說的話,她心中暢快不少,壓在心頭多年的石頭被挪了挪,不那麼逼人了。
「那錢廚子待你如何?」衛大虎聽完這些陳年往事,只問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