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進來。」周滿倉忙側身讓他們進門。
桃花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院子裡,打量著四周。
周家老舊了許多,家中亦十分冷清,她在周家的最後記憶是混亂的,被驅逐的,那日的喧鬧和眼下的寂靜,全然是兩個模樣。院子裡擺放著竹篾和編了一半的籃子,後院有雞叫聲傳來,水缸里的水是滿的,堂屋裡的桌椅瘸著腿,湊不齊四個位置。
桃花扭頭看向周滿倉,二爹去世時滿倉不過才五六歲的年紀,和狗子差不多大,獨自一人撐起一個家,她實難想像他這些年受了多少苦。
周滿倉去灶房端了兩碗水出來,桃花見他兩隻手不得空,自個去堂屋拿了兩張凳子,和衛大虎坐在屋檐下歇腳。
周滿倉把水遞給他們,桃花伸手接過,笑著看他:「走了這一路兩腿累得慌,你也坐下歇歇,咱們說說話。」
周滿倉點頭,隨手拉了張凳子坐在他們對面,老實巴交的:「是挺遠的。」那晚散席後,他一個人走了老久才到家,兩村路程不近。
「可不是,我和你姐夫從娘那裡出來就一路不停歇往你這兒趕了。」桃花喝了一口水,待心頭的熱氣壓了下去,她擦了擦頭上的汗,指著被衛大虎放在屋檐下的那隻野雞,是蔫得不行了,「你姐夫自個在山裡獵的,娘那裡給了兩隻,這只是給你留的。今兒熱得慌,它跟著我們在大太陽底下曬了許久,蔫得很了,瞧著沒什麼精神,估摸是過不了夜,你今晚便把它收拾出來吃了。」
周滿倉沒想到他們是從錢家過來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今日是姐姐三朝回門的日子。曉得錢廚子不喜他和娘來往,不由有些著急:「咋、咋來我這兒了,若是被他知曉,娘又要為難了。」
「他?你是說狗子爹?他知曉,你姐夫去時就說回村要來你這裡一趟。」桃花不願在他面前稱呼錢廚子「爹」,她心頭對錢廚子本也沒有多少感情。
摩挲著手中缺了口的碗,桃花看著他,認真道:「滿倉,姐嫁人了,再不似以往在錢家時,想與你來往都要看別人臉色了。」
周滿倉聽到她這般說,想到那年的事兒,他垂下腦袋,用袖子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桃花瞧見心頭難受得不行,她把碗輕輕放在地上,伸手抓住滿倉那雙布滿繭子的雙手,故意拉下臉訓他:「你咋回事兒,姐成婚你還偷偷摸摸送雞蛋,便是錢家門登不得,你來衛家報上名又如何?送禮人寫『周家村周滿倉,親屬關係:與新娘桃花是親姐弟』又如何?誰敢逐了你?誰若真敢逐你,我便不嫁了!」桃花說得情緒激動,眼淚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周滿倉的臉已經糊滿了淚。
「滿倉,這些年姐和娘都想你,尤其是娘,杏花村的劉嬸子你知道嗎?她娘家是周家村的,娘好幾次都私下托她回娘家時幫著瞧一眼你過得如何。娘想你,娘沒有忘記你,滿倉,你別怪娘,娘也想來瞧你,她是身不由己沒得辦法……」桃花抓著他的手直發抖。
周滿倉挺立的肩膀一下便塌了下來,他抬起臉,小心翼翼看著姐姐,像不安的小獸,眼中藏滿渴望:「娘,娘她真的……沒有忘記我嗎?」
「嗯!」桃花破涕為笑,與他說了許多事,周滿倉才知道娘一直沒有忘記過他,一直有托人暗中照顧他,他心頭那股憋了多年的委屈再也受不住了。
姐弟倆多年未見,說起話來情緒激動,時哭時笑。
衛大虎在一旁突然道:「桃花你可不能冤枉人,哪裡逐了?成親那日我還給滿倉敬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