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如今漲到十八文,鎮上百姓罵歸罵,卻日日守著糧鋪開門買糧。人人都在搶,原本還穩得住的也開始慌了,開始隨大流搶米,搶的人越多,糧鋪越漲,如今還搞起了每日限量購買,指定一人只能買幾斗,多了不賣。
普通百姓哪裡懂得黑心商家那套飢餓營銷,他們越不賣,他們便越慌,搶的也更厲害。何況也不是人人都是傻子,如今鎮上是個啥光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那些在縣裡有親戚的人家,曉得外頭比他們定河鎮更亂,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惶恐不安,可不就全家齊上陣使勁兒搶糧?
桃花聽爹說完,一顆心怦怦跳,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竄至全身,她便是個沒啥見識的婦人,也曉得這個形勢不對。她攥著手頭的棉襖,原本喜悅的心情冷卻了不少,手指都有些發抖。
「今年冬日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衛老頭嘆息,五文錢一斗米的時候都有好些人吃不起餓肚子,更別說如今,眼下能拎著米袋全家上陣搶米囤米的都是沒地但又小有家資的人家,真正的窮苦人家只能站在遠處眼巴巴瞅著,他們拿啥搶啊?兜里比臉還乾淨。
不過衛老頭覺得這類人窮苦人家才是鎮上的不穩定因素,人一旦餓極了,啥事兒干不出來?他們沒錢買,他們還不敢搶嗎?只要想活下去,別說什麼律法,世道安穩時都有人頂風作案,何況現在。
桃花看著手頭的衣裳,跟著嘆了口氣。
午食已經做好,衛大虎從上山下來,堂屋裡已經把飯都擺好了。吃的是昨晚便滷好的肉,早上桃花在家閒來無事又燜一會兒,如今已是軟爛入味兒,倒上些許滷汁,下飯的不得了。
衛老頭也和衛大虎說了糧食漲價的事兒,得趕緊把老屋修出來,如今他心頭愈發不踏實:「待會兒吃了飯你就去村里一趟,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下,家中若是沒啥大事兒,你就帶上桃花,叫上你大哥二哥還有三石去老屋瞅瞅,該推的推,該建的建,早些把屋子和院牆給修整起來,別真出了事兒才手忙腳亂。」
衛大虎點頭,他原本還打算這兩日去深山裡走走,眼下卻是不成了,糧食瘋漲代表啥意思他心裡也是曉得的,還抓啥羊啊,往後推推吧,如今首要的還是把屋子給拾掇出來,別到時候幾家人往山里鑽,二十個人擠在兩間破屋裡都轉不開身。還有院牆,這玩意兒才是重中之重,得砍些粗壯的樹木,不但要結實,還得圍高些,深山到底不比外頭,深冬時分若是遇到餓著肚子出來覓食的野豬或狼群,就眼下那毫無遮擋的破院子,十個人都不夠它們吃。
想到這些,衛大虎也有些急了,吃完飯,等媳婦收拾好灶房,餵雞鴨的活兒丟給爹,帶著她便去了村里。
他們家午食吃的早,村里人家要晚些,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飄著白煙,從遠處望去,端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他們小兩口這個時辰上門,大舅母還怪開心,他們一家正吃飯呢,也沒在桌上,個個蹲著碗蹲在院子裡,大舅和二哥的腳底板還全是泥,想來是剛從地里忙活回來,都沒來得及洗腳便捧著飯碗開始刨飯吃。
「吃了沒?」大舅母吸溜一口粥,說話間已經站了起來,瞧著是要去灶房給他們拿碗筷的架勢。這畫面多熟啊,從小到大見過無數次,衛大虎樂得很,攔住她老人家:「吃了吃了,吃飽了才來的。您可別管我們,接著吃吧,我自己找地方坐。」
「成,你們拿凳子,我就不招呼了啊。」大舅母笑著坐回去,她沒學漢子家蹲著吃,坐在小馬紮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