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的心上仿佛是早已有了一個大窟窿,而且早早地就有了,不知是從桑芊芊死去開始,還是從小溪里撿上謝涼宸開始,這個洞早早地就在他心上,隨著謝涼宸長大,在心上一點點潰爛開去,逐漸露出腐爛的血肉。
他避世多年,以為只要時間夠長,總能忘記那段不堪的傷痛,可是無論時間如何沖刷,傷口似乎從來沒有癒合過,只不過是包上了一層又一層紗布,看上去已經癒合得差不多,其實只要揭開,下面依然是血肉淋漓。
這個巨大的傷口一直提醒著桑銀,他不是長月山避世不出的仙尊,而是當年那個傷了友人、滅了人宗,差一步就要入魔的天生魔種,那個差一點就要成型的滅世魔尊,桑無歇。
桑銀唯一的妹妹就是在他的支持下進入光華門修習劍道,如今又支持謝涼宸當鑄造師,桑銀真的很害怕,他不知道謝涼宸選擇的這條路會不會也是條死路。
可是這是謝涼宸的心之所向,桑銀也知道,鑄造師是最適合謝涼宸的路。
當初他沒有能力保護桑芊芊,可是今日,桑銀覺得自己也許有能力護著宸兒,所以才會答應謝涼宸搞鑄造。
他自己也覺得把欠芊芊的補償在謝涼宸身上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桑銀別無選擇。
阻著謝涼宸,他會愧疚;可是放手,桑銀又怕自己將她親手送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所以桑銀不敢選,他無法破這棋局,更無法破這命局,一百年前他早就親身試驗過了。
燭火躍動,兩人陷入僵持。
「師尊,你不生宸兒的氣了好不好?宸兒真的不是故意要熔了春生劍的,宸兒也很捨不得,但是宸兒是真的沒辦法,風系晶石需要天羅鐵做底座……」謝涼宸懇求道,聲音因鼻塞變得很悶。
桑銀別過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謝涼宸看錯了,她竟然看到一滴清淚划過他的側顏,在下頜凝成珍珠。
謝涼宸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擦掉桑銀臉上閃閃發光的眼淚,誰知桑銀輕輕掰開了她的手,隨即起身離去。
謝涼宸看著桑銀決絕地拂袖離開,一下子慌得想要直起身來,但身子實在發軟,連抬起手都沒了力氣。
在高燒中的謝涼宸只得躺了回去,燒脫了力,漸漸陷入了昏迷。
大約過了一柱香之後,桑銀回到了房間,卻見謝涼宸已經睡著了。
他剛剛離開是去燒些熱洗澡水,想讓謝涼宸舒舒服服洗個澡再休息,睡醒之後再慢慢談,結果謝涼宸竟然已經昏了過去。
這樣不行,總不能讓謝涼宸穿著一身濕答答的衣服就睡覺,於是桑銀伸手去輕拍謝涼宸的臉,試圖把她叫醒,但謝涼宸迥然不動。
不像是睡著了,卻有點像燒昏迷了。
桑銀慌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了一陣,把謝涼宸抱了起來,起身走向浴室。
謝涼宸體溫燙得嚇人,必須立刻換下濕衣服洗個熱水澡,然後服藥休息。
可是謝涼宸已經昏過去了,而整個長月山找不出除她之外的另一個女丁,只有桑銀能夠為她沐浴。
桑銀抱著謝涼宸,雙手不知該放在哪裡,只覺得放在哪裡都帶著些許冒犯的意味。於是他強忍著閉上眼睛,輕輕為謝涼宸解開衣衫,五指顫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