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我不習慣占女人的便宜,推脫了半天。但伊維塔眨眨眼讓我別放在心上,說她的信託基金簡直是個無底洞,這點錢根本對她造不成任何影響。「你的陪伴就是我唯一想要的。」她說起話來總是有種不自知的曖昧,是西西里特有的渾然天成的浪漫,讓人心旌動搖,如沐鹹鹹的海風。
優步駛入馬里布的時候,緩緩展開在眼前的景象讓我的心跳不禁加快。車奔馳在著名的一號公路上,右手邊是星星點點散布著各色房子的山坡,彩色的屋牆在叢林掩映中露出側面,悠然安逸地坐落在起伏平緩的小山包上;公路左邊卻是懸崖峭壁,淡藍色的大海與微微發白的天空在遠處交際,是不同色度的藍,幾隻飛翔而過的水鳥如同畫家不慎在畫板上甩下的白顏料。我打開車窗,高速行進的車輛使海風在我耳邊形成了有韻律的嗒嗒聲,頭髮也被吹得飛揚而起。我將下巴枕在窗邊,眼神投向海天一線處那微妙且震顫的連接面。
「你看起來像一副畫,克洛伊。」伊維塔說道。我回頭看向車裡的她,正橫著手機記錄我的模樣。她紅唇綻放的笑容如同盛夏才徐徐綻放的玫瑰,是身後車窗里呼嘯而過的成蔭綠樹中的一抹紅。我和她在海邊的馬路上,這個場景真適合拿去當手機廣告,我不無自戀地想道。
到達喬弗里西圖瀾婭餐廳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有了下降的趨勢。待我們在露台最旁邊的位置上坐好,我的尼格羅尼和伊維塔的金巴利氣泡酒(Campari Spritz)也端上了桌。我們兩人倚在藤條製成的半扇形椅子裡,透過面前攀著紫粉色花朵的黑色金屬雕花柵欄空隙,看見橙紅色的太陽一點點下沉,將周邊的海水和天空都暈染成了它的色彩。
太陽那火焰般的光暈降落在海水上時並沒有一瞬間熄滅,而是堅定地緩緩地沉了進去。太陽這麼耀眼,海水會被灼傷嗎?我突然感到一股悲涼從腳底驟然升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提醒了我——我怎麼會接受伊維塔的邀請來看落日呢?我最討厭的東西便是夕陽啊!
可能是和福寶在一起的日子太過舒心,我竟然全然忘卻了自己對夕陽的恐懼。
「你在想些什麼?」伊維塔從高腳杯里啜飲著橙黃色的酒,那顏色讓我眩暈。
「沒什麼。」我故作鎮定地搖搖頭,「發呆罷了。」
「你在想他吧。你在想,這麼美麗的日落,一定要和他一起來看一次。」伊維塔抿嘴笑道,竟有點阿萊茵打趣我時的揶揄模樣。
「那你呢,伊維塔,你在故鄉有特別的人嗎 ?」
「西西里沒有,但在巴黎曾經有。」伊維塔看向天邊不知何處,「我們差一點就結婚了。但是上帝喜歡開玩笑,她嫁給了我的哥哥。」
我吃了一驚,霎時間摸不准五官各自該往哪裡擺。
初高中時我曾經是一眾女生的領頭羊,她們多多少少都向我傾吐過內心的悸動和青澀的愛戀。上大學後,我不再願意花時間去經營對我來說收益並不大的女性友誼,唯獨走得比較近的女生袁笑語也和談戀愛搭不上邊,可以說我從來沒有聽過如伊維塔這般勁爆的感情故事。她這一句話要素過多,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我斟酌了一會兒,挑了個最能顯得我關心她而不是急著八卦的切入點:「那你和你哥哥還來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