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搖搖晃晃站起來,露出慘白的面孔和烏沉無光的雙眼。
郴易風的身上滿是傷痕,手中的木棍更是血跡斑斑,他卻像是握著令牌一樣在枯樹下站直,垂目隨意整理了一下沾染著污血的衣袖,這才抬起頭來。
郴易風看清周峽後明顯一愣,面上划過驚喜之色,舔了舔乾裂滲血的嘴唇,雙目慢慢被煤油燈的亮光溫暖。
「你終於來了。」
周峽。
在郴易風病逝之前,除了家人外,唯一讓他感覺到溫暖的人。
當初郴易風被路琢磨挫困在三水村,正是去村里查案的周峽注意到了他的困境。
他背著路琢給了郴易風三百塊錢,又幫他從路琢身邊逃脫,郴易風這才安然無恙地回到了S市。
又過了幾年,郴易風病重時,周峽已經成了S市最年輕的警察局局長。
他聽到了郴易風的消息,特意上門拜訪,正好聽到路琢大言不慚請求諒解,一直溫和待人的周峽徹底被激怒,失控地在郴易風的病床前給了路琢一拳。
自那之後,周峽就成了郴易風的好友。
可是兩人的友情沒維持多久,郴易風就病逝了。
他還記得在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刻,周峽死死握住他的手,滿臉淚水地哭泣著,說一開始遇到郴易風的是自己就好了。
郴易風終於知道,周峽原來對自己抱著那樣的心思。
重生後想起那一幕,郴易風忍不住想,如果他一開始遇到的是和自己境遇相同,能從精神層面和自己產生共鳴的周峽,他的人生大概才會完美吧。
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後,郴易風已經不再相信所有人的善意,可面對上一世陪自己走完最後人生旅程的周峽,郴易風卻覺得無比慶幸。
對方又一次救了他,加上重生前,他已經幫了自己三次。
他丟開手裡染血的棍子,上前抬手抱住周峽,輕聲道:「謝謝。」
周峽面色有些尷尬,完全沒想到兇殘到能打死這麼多條野狗的青年會如此情緒化。
他推開對方也不是,回抱也不是,只能疏離又禮貌地回答道:「這是人民警察應該做的,郴先生不用道謝。」
察覺到周峽的排斥,郴易風反應過來,自己過於激動了。
對於周峽而言,自己現在只不過是個狼狽的陌生人。
「抱歉。」
他鬆開周峽,抬起頭來,冷不防看到了提著煤油燈眺望星空的路琢。
從燈罩透出的光芒從堅硬的下巴向上,照亮了路琢冷硬俊秀的面孔,懸膽般的鼻樑的陰影恰到好處,襯得那人像是隱在黑夜中的光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