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虽说也如此过,但好歹是隔着屏风,而且也不同一榻,而现如今,只有一张卧床……不过,他的头发又黑又亮,也不知他是怎么养护的。
她胡思乱想着,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使的劲大了些,只听他闷哼一声,极有可能扯疼了他的头皮,她忙说抱歉。
庄檀静自然是看出她的紧张,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清冷隽秀的眉眼中涌动着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黎青黛眼睫乱颤,正当她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猝然松手。她登时失了依靠,跌落到地上,臀部重重的一摔,忍不住冒出泪花。
“笨手笨脚。”庄檀静微哂,拿过絺巾自己擦起乌发起来。
他在捉弄她。
黎青黛赧然,“困倦极了,我要安歇了。”
扭头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或像个蚕蛹,只留个后脑背对着他。
庄檀静熄灭了烛火,在她身侧躺下。他各方面的修养极佳,就连睡姿都很端正。
黎青黛能感受到旁边的床往下一沉,而后周遭都是他身上清浅的气息,很是好闻。
幸而有两床被子,若不然,这处境恐怕更尴尬,她寻思着。
可是,有他在的地方,却莫名的安心,真真是怪哉。
次日早晨,黎青黛和梅心闲不住,帮秦氏去湖心采荷叶做茶,而庄檀静和卓其山在湖边垂钓,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怎奈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即便再不舍也要回到那个地方。黎青黛留恋地看外头一眼,缓缓放下车帘。
庄檀静并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道:“假使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的。”
日后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几日后,派去跟踪少年的人回报,少年不见踪影,确实有古怪。而后,庄檀静将此时同陈述与梁帝听,梁帝大为重视,着令官府对从北边南迁流亡而来的侨氓严加盘查,尤其是异族长相之人。
黎青黛从宫外回来后,发觉苏月见与沈婕妤走得很近,时常进出沈婕妤的玉衡殿。甚至传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论,说苏月见是沈婕妤的远房表妹。沈婕妤本就是有宠且身怀皇子的妃嫔,如此一来,无人敢小瞧苏月见。
直到有一日,苏月见揽着一堆东西又要到玉衡殿去,路过黎青黛身边时,手中的卷轴掉落,摊开在地。苏月见十分慌张,赶忙蹲下去捡。
黎青黛无意中窥见了里面的字,无一不是将胎儿转女为男的秘方。黎青黛扼住她的手腕,好心劝告她,“倘若出了差池,那可是死罪。”
“不干你的事。”苏月见狠狠瞪了黎青黛一眼,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久,有宫人告发沈婕妤谎报了有妊的月份,她有妊的月份与彤史记载的日子大了将近一个月。
之后,更是牵连出沈婕妤和梁帝同胞兄弟南阳王之间的私情。南阳王有太后庇佑,而沈婕妤可就没那么好的运道,被赐鸩酒。沈婕妤的父亲沈度支郎中,因教女无方,被贬黜离开建康。这桩皇室丑闻,在上头三申五令不准宫人议论后,好似伴随着沈婕妤芳魂逝去而消散。
沈度支郎中掌管梁朝贡税租赋,本来是梁帝一手扶植上来的,用以制衡郑司空如日中天的势力,一朝变为废子,梁帝大失所望。
近来唯一令梁帝比较欣慰的是,何成斌有勇有谋,带兵大败乌图,击退外敌、平定战乱指日可待。
苏月见的“靠山”沈婕妤倒了,却不见她有丝毫的失落。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她也不屑辩驳。苏月见依旧趾高气昂,活跃在各处。
鲜少人知晓的是,沈婕妤的事之所以会东窗事发,就有苏月见的一份功劳。
忽有一日,大长秋沈鸣找上苏月见,让她主动向沈婕妤进献能够生子的秘方。只要沈婕妤喝下这“秘方”,就会扰乱其脉象。而后会有人去怂恿玉衡殿中对沈婕妤心怀怨愤的宫娥,让宫娥去向告发沈婕妤怀孕月份作假。
大长秋沈鸣给苏月见许了好处,在沈婕妤之事了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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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能顺利留在太医署当助教、针师,甚至是博士。对于她这样出身低微,在宫中几乎无权无势的医女而言,要坐上的这样的位置,简直是难如登天。
下个月,便是太医署医女们的季考。太医署医女们考试与太学同,此次针科季考的成绩结合平日的表现,其中最优者才能成为针生。
太医署针科有针生二十人,可以跟随针博士学习经脉、孔穴,使识浮沉涩滑之候。且凡针生习业者,教之如医生之法。即不仅要熟习针灸之法,还要会医科医生所学。针生学习期满,经考校合格后,才能成为针师。(1)
现如今针生的位置只空出一个,能不能晋升,就这一次季考了。所有医女都知道,所有医女中,最有可能夺得这个位置的,不是黎青黛,就是苏月见。
这晚,黎青黛和钟萃娘忙完回到住所时,屋内已经熄灯,大多数人已经歇息了。黎青黛借着屋外幽暗的月光摸索上床,手上蓦地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萃娘,我的手好疼。”黎青黛脸色发白。
钟萃娘也顾不得其他,急急点灯照明,才发现黎青黛的床铺有许多瓷片碎渣子。
只见黎青黛面色苍白,右手被锐利的瓷片割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得到处都是血,钟萃娘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擦。
一个名叫香兰的医女似乎是被她们的动静给吵醒了,大惊小怪道:“哟,你的手没事吧?先前我在你那儿喝水,不慎打碎杯子,忘了同你说了,真是对不住。”
钟萃娘可不饶她,“你少来假情假意,定是故意的吧。”
“你可别诬赖人。”香兰反驳。
“你敢对天爷发重誓?”钟萃娘道。
香兰有些底气不足,随手取了银镯子丢给黎青黛,“算是医药钱,你就别斤斤计较了。”
“你当打发乞丐呢?!”说罢,钟萃娘就和香兰扭打在一块儿,黎青黛阻止都来不及。
动静太大,引来了管事的女官,她可不管起因如何,只将闹事的都罚了月俸,真是有委屈没处说。
无法,钟萃娘只能边哭,边帮黎青黛把碎片残渣给挑出来,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幸好的是,大多都是皮外伤。
黎青黛因失血有点多,气色不大好,她努力挤出一抹笑,道:“别哭了,你的眼泪落到我的伤口,疼得慌。”
钟萃娘这才收住了泪水,继而又担忧道:“临近季考了,你的手又伤成这样,这可怎生是好?”
“没事的,”黎青黛望着她,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即便我的右手伤了又如何,季考我照样能行。”
这次“意外”,有心之人都看得出来有猫腻,毕竟香兰和苏月见平时最为要好。可谁叫黎青黛总是那么扎眼,来教学的博士、医师无不夸赞她天资聪颖,正所谓怀璧其罪,不少人还是巴不得黎青黛不好过的。
“这次没了黎青黛这个阻碍,你就会是这次的季考的榜首。”香兰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