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动静,楚维阳这才腼腆的一笑,左手微微抬起,指尖晃动的闪瞬,似有一道翠玉颜色的焰火由虚而实,一闪即逝。
“来道城本就是为的斩妖与修行而来,贫道豢养这灵宠,也是因着修行功法所致。”
听得了楚维阳那喑哑的声音,直至此刻,那为首的道兵才将目光缓缓地挪开,也没有甚么回话,道兵们只是各自往一旁挪了半步,由是给楚维阳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
半低着头,似之前众人一样,楚维阳显得局促的往前走了两三步,没等后面的人跟上来,楚维阳这才又像是想到了甚么似的,侧着身子回头问了句。
“敢问诸位师兄,城中可有开着回春阁?却不知路又该如何走?”
此言一出,连跟在楚维阳身后排队的人都颇诧异的看来,玄甲的面罩下,也终于传出了沉闷的声音,显得有些讥诮,乍听起来和初时的淳于芷有些相似。
“回春阁?这儿是靖安道城,又不是靖安坊市,便是丹河谷的人进来做生意,也需得用正名!”
这般说着,许是觉得与楚维阳显摆些威风,也没甚意思,那道兵这才一抬手,往城门洞里边一指。
“路也无须问,直往里头走,寻城中央最宽阔的那条街,打头的第一座楼,便是丹河谷的铺子。”
略略回味着这话里的意蕴,楚维阳这才轻轻地颔首道谢。
“晓得了,多谢。”
可原地里,又不见了那道兵的回应。
这一路行来,山间树海都曾闯过,分明眼前的这一座城该是楚维阳所见人声最为鼎沸的地方,可偏生从这第一眼起,从这第一句话开始,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肃,仿若是有某种鬼蜮阴森的氛围要笼罩在这庞然大物之中,随着楚维阳的脚步,将他的身形吞噬在其中。
他仿佛到了镇海的道城,又似是一不小心,跌进了镇魔的石窟。
只是无声息的喟叹着,楚维阳还是脚步不停的走入了道城中。
……
夜已深时。
道城偏僻处,紧挨着城墙的一家客店中,二层的卧房里。
窗户微微的洞开。
楚维阳的耳边隐约传来了道城之外的滔滔海浪声音,甚至连那略显清寒湿冷的夜风里,尽都是浩渺大海的味道。
这会儿,没了那树海中的厚重雾霭,借着朗朗天穹上垂落的明亮月华,楚维阳静坐在木椅上,仔细瞧着摆在桌面上的东西——
一枚瓷瓶,瓶里是百草破厄丹,一件木匣,匣中是龙虎回元丹。
方才时候,楚维阳已经依次试过了,这丹河谷铺子中出来的丹药,也没有能比回春阁中多炼化一分药力和灵炁。
许是唯一的好处在于存货许多,只要是炼金与灵石足够,楚维阳敞开了运功炼化,也没有那买尽的时候。
最后,楚维阳的目光落在一旁,落在一樽玉壶的身上。
这才是他从丹河谷的铺子里淘换来的新鲜顽意儿——碧云涣神丹。
以价格论,约莫与龙虎回元丹相差仿佛,只是这丹药却不化煞,反而满蕴毒煞,据说这丹药的主材乃是某种生在外海中的海蛇的妖血,也就是这等开在道城的丹铺才有,若是到了玉髓河南北的坊市里,恐怕价格还要浮上三成。
到底是在靖安道城中做生意的,只听那掌柜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楚维阳登时间就像是得了甚么便宜一样,原本还在犹豫着,可一想从闫见明和淳于淮身上都得了许多的浮财,这才脑子一热,掏钱就买下了一壶来。
那日里一朝修行的通透,一道翠玉火生在蟾宫里,楚维阳已经能够将《五脏食气精诀》与《大日纯阳钓蟾功》运行相济,一心而二用。
只是方才服下一枚碧云涣神丹来尝试一二,宝丹入腹,诚然一道灵光化开,便有灵炁从中脉直坠气海,但药力升腾,却无几多毒炁化入心火之中。
不说与那药泥相比拟了,便是连白玉毒蛇的毒炁都大有不如。
买亏了。
难不成是被那掌柜的给骗了?
一想到从闫见明和淳于淮那里得来的浮财,也是自己拼了命才赚来的买卖,这会儿楚维阳心疼的便直坐在窗户旁,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也许是实在看不过眼,没等夜色更深,楚维阳的心神之中,便响起了淳于芷满是指责的、“恨铁不成钢”的指点声音。
“真真是想不明白,似你这等道法根底的人,如何能活下来这般久的!又或者是和剑法沾边的人,都得是这般泥石脑子?拿着炼毒火的法门去炼水相毒丹,你是怎么想的?到底懂不懂五行生克的道理!”
一句话,几若是雷霆霹雳一样,登时间教楚维阳清醒过来。
只是楚维阳眼神兜转着,头一回面对淳于芷这般讥诮的话语,竟不知该做甚么反应才好。
那头的法剑里,顿了顿不见楚维阳的反应,淳于芷似乎也是明白过来了一样,霎时间话茬一开,便生是要过瘾一样,止也止不住了。
“还有,真把自家那《五脏食气精诀》当成是随念随应的无上仙经道功了?再是如何奇诡的修行,总也要讲道理不是?吞下化煞丹药,便自有一分化煞的药力,气血入腹不会壮神,养神的宝药也生不出气血来。
你这姐儿的功法,我是不大懂的,只是内炼脉轮的道理,姑奶奶却一清二楚哩!真个以为一心二用、运行相济是甚么好事情?修行之中,法力增长才是最微末事情,三元安泰,脉轮平稳,动静间和谐才是要务!
不求你将五脏脉轮全数都炼起来,只是炼了心火,缘何不去多炼一部肾水功法?你也知道龙虎相会是内炼要旨,缘何眼里只有了青龙而不见白虎?水火坎离调铅汞,这其中已有了阴阳之相,才是黄芽丹道正途!
半通不通,半懂不懂,只见了魔道修行的痛快,若想要哪天双眼皆成碧绿翡翠,你便这样继续不管不顾好了,连剑宗的傻子也知道,自家的剑法极于一道了,该以开天之相调和,修在云罡里边的才要去找地煞炁。
还有,似你这会儿的别扭性子,楚维阳,你且好好想一想,到底是生来就如此别扭的?还是因为一路奔逃将自己憋疯掉了?又或者是被那水相毒丹一激,心火大炽,愈发焦炼心神,使得思绪没有半点在清净中?
这会儿,还只是修炼上的不谐,可来日若是与谁道左相逢生死斗法起来,楚维阳,这就是要你性命的要害!
得了姑奶奶这几句话,且欢喜去罢!在山中修行的时候,多少人听这几句讲,都得把头从早晨磕到晚上呢!”
正说到这里,楚维阳的手已经缓缓地凑在了法剑边上。
过足了瘾,淳于芷似是也生了悔意,话音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