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爱生忧怖,在我身上倒也不尽然。
纵然心中疑窦丛生,每每看着阿玉的眉眼和淡然神色,我却总能跟着安心下来。不再想刚飞升时他周身密布从虚渊沾染的黑雾,显然并不是天灵该有的前尘尽净。
想不通的事情,我就不想了。说了要专心爱他,我怎能食言。玉郎与我相携出游不过数旬光景,魔界便叫我们转了好几圈。好在闲来无事,玉郎倒有了新长进。虽然是无心插柳,不过我之前的小爱好倒的确给阿玉带来了影响,他迷恋上了为我作画,技艺也越发娴熟。
之前宫中留着戴氏的画作,不多时就尽数被阿玉的替换干净了。
岁月散漫,宁静悠长,阿玉就这么陪着我,像是我们的余生都要交织在这样平缓的流沙中。与人论道时我曾把岁月比作流沙,无人不陷进去,即使侥幸从沙中腾起,再往下看,肢体也已经带着神魂被同化,一点一点又掉回流沙里。
每每在高塔上望着修士的城池,我总有种荒谬之感。不管修的是什么道,到底修到多高,不管道与人性有多么相离,不管本心有多坚定,我们还是想掉回去凡人的时间里,所以总修城池、修塔庙、修宫宇,明明聚则生事,却还是要聚在一起。
仿佛一切本身都是起起落落,再厉害的修士,也顶多做到不被流沙淹没口鼻,但其实谁也出不去。
对修士讲,所有的喜欢和爱意,本质就是愿意与一个人重新掉回沙子里。
偶尔悟得机锋,我总与阿玉分享,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转回这个流沙的比方。每次我都要问他甘不甘心,问多了我自己都觉得这姿态空旷惶恐,会遭人嫌弃。
我每一次问,他都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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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后修士再没了凡人的困乏,躺在床上有时候就是想再尝尝做凡人的滋味。我特意把自己喝到酣醉,拥了薄衾依在榻上,神魂似在七窍间游走,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迷迷糊糊看到了不少熟人,更多的却只是恍惚的面孔。
有青葱的少女,有玉立的周郎。
我周身的场景一直转着,倏忽间眼前似乎晃过了百千张面孔,每一张都朝我说着不同的话,有时是爱,有时是恨,有时悲鸣,有时欢喜。转到最后,面孔最后定格到了一处。
“我不会害你的,”他谈吐温文,“可你若是一直浑沌下去,对他对我,都太不公平了些。”
他轻声笑道:“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人喜欢,可在我们之中,阿沐其实是最想被人爱的那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