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如同被巨山壓倒,沉重得抬不起來一根手指——或者說他根本無法感知到自己的手指在什麼地方,整個人連同靈魂仿佛被扔到了虛空的某處。他一點也沒辦法睜眼和動彈,眼前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世間唯一存在的仿佛只剩下那股香氣。
於是李信昀便只能盡力去感受那股香氣,這成了他在虛空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事物。
恍惚之間,李信昀終於分辨了很久——那是苦橙的香氣。
這苦橙的香氣令他想起少年時所居住的鎮子裡的那棵橙樹,在知曉了這香氣的來源之後,這香氣便仿佛開始具象化,並且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苦味慢慢減去,甜與香漸漸加濃,在李信昀的腦海中幾乎能描摹出一棵苦橙樹從抽芽到果實熟透的全部過程。
於是他所有感官都被那清苦又馥郁的香氣所占據,慢慢地,在這香氣之中,李信昀開始做夢。
夢裡有一個陌生的男人,用十分溫柔地聲音親昵地叫他的名字:“阿昀。”
一聲又一聲,分明只是呼喚名字,卻帶著一種莫名的曖昧感,令李信昀感覺自己的耳朵都有點燒了起來。
李信昀四下搜尋聲音的來源,然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顯出來一個人男人修長高挑的輪廓。
夢境的光線太過昏暗,他完全辨不出來那男人的樣貌,只看得見一抹模糊的剪影。李信昀只覺得他的聲音如初春剛融化的雪水,有一點天然的冷意,但被足夠溫柔的語態所化解,便成了一泓完全的春水,柔柔地裹住李信昀,使他沉溺其中。他便看著那抹剪影朝自己走來,靠近了自己,然後俯身吻自己的唇。
那吻起初是輕而柔的,男人的唇落在李信昀的唇上,像是一滴雨,一縷風,輕輕掠過,像是不帶有什麼含義。但只過了片刻,這雨這風就變得急烈起來,化作了疾風驟雨,而這疾風驟雨輾轉地落在李信昀的唇上,摻雜了一種曖昧的、纏綿的、糜亂的情思,風和雨本該是冷的,但這風雨卻帶來一種令人心浮氣躁的熱。
李信昀被吻得猝不及防,在夢裡仿佛一切思緒和動作都變得遲鈍起來了。
——等一等,吻?
李信昀後知後覺地被這夢境所震驚:艹,他為什麼會做一個被男人親吻的夢?
親娘咧,他可是個直男啊。
他思索的這片刻,這場景便如煙霧一般散去了,像真的只是一個荒誕的夢,不曾存在過。而李信昀卻還記得唇上的觸感,強烈得存在感讓他懷疑這並非是一場夢。
可如果不是夢,那能是什麼?李信昀懷著疑惑又陷入黑暗之中。
但這場荒誕的夢還未做完。
李信昀還未從夢中突兀的一吻回歸神來,場景便轉到了另一處。再次從黑暗中走出來時,李信昀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似乎是個花店,架子上、地面上、門口處擁擁簇簇地擺著許多花,而他就站在其中。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個瓷白的小花瓶,花瓶之中插著幾隻似乎是從什麼樹上折下來幾枝花,熱熱鬧鬧地擁簇在瓶口。枝葉繁茂的深綠色的葉間點綴著白色的小花,伸展的花瓣如同夜空之中的星星,零零落落地展覽自己的姿態。
小白花和葉子一起發出清甜的卻又帶著微微苦澀的香氣。
明明花店裡有許多的花,但李信昀卻還是只嗅到了這一種花的香氣,占據了他的呼吸。
是苦橙。是李信昀方才聞見過的那種香氣。
門口的風鈴丁丁零零地一響,一名男子從門口進來。李信昀依舊還是看不清他的形貌,他身上像是罩著一層朦朧的霧,但李信昀卻不知道為什麼能夠非常清晰地確定,這個男人一定是方才吻自己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