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沖府里有人寫密信到吏部,告發他這些年貪墨賣官,草菅人命的樁樁件件,聲稱潛伏多年,搜集到了證據。可要朝廷幫他解救出被崔沖圈禁的妻兒,才願意將證據上交。
沈徵入府第一日,還沒有與這位告發者碰上頭。
他起身推門,想趁著夜深人少,探一探崔府,守在門外的小廝長福殷勤跟上:「郎君要去哪兒?小的陪你。」
「恭房你也陪?」沈徵漫聲道。
「陪!」長福一口答應,「小的在門外等郎君。」
「……」
跟得實在太緊,不止難以查探,連向外遞消息都難。
洗浪一進崔府就上吐下瀉,看似水土不服。
崔沖美曰其名以好好修養為由,送去醫館看護,身邊人換成了一日十二時辰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小廝長福。
沈徵轉了一圈,收穫寥寥。
「睡了。」他回房,揮滅了燈,在黑暗裡睜開眼,等到子時萬籟俱靜,翻身坐起,床板發出極輕微一聲「吱呀」。
幾乎同時,長福隔著門板,細聲問:「郎君起夜嗎?」
沈徵看一眼門外的投影,沒答,又睡了回去。
他習慣早起,翌日天剛亮就醒了。
依據張恕給他講的這位外甥作息,硬生生在榻上磨到日上三竿。長福給他穿衣:「公子,賓客都該久等了。」
「等著就等著。」這意興闌珊的模樣不是假裝。
崔沖在仁安縣一個叫杏花苑的庭院,給他辦了一場所謂接風宴,大抵是在信中聽說,這位外甥被書院管教得苦悶。
沈徵姍姍來遲,杏花苑酒席擺滿,坐了好幾人。
「蘇公子可算來了,果然是丰神俊朗,好氣度!」
率先暖場的是金安縣令家的兒郎卓崎,跟他自我介紹了一番,再將席間幾人的姓名和家世一一說清,都是崔沖手底官員家的,特意挑了些與他年齡相仿,性情相近的同輩。
二十來歲的紈絝,無論是皇城,還是地方州道,大部分都沉湎於聲色犬馬。袞州的也不例外。
沈徵興致缺缺,眼尾散漫地垂下,被香風熏得頭痛,剛一落座,卓崎就指揮兩個姑娘湊近,「還不給公子倒酒?」
身為崔沖外甥,他理應接受。
身為沈徵,他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不甚耐煩地點了幾下,右手扇子搖得愈急,心思一跳,想到遠在皇城的人。
她也喜愛薰香。
有時是桂花烘製,有時在屋裡擺有甜味的時令瓜果。
她身上香氣若有似無,很淺淡,貼近了才能聞到,鬢角廝磨到最熱時,臉頰發燙,頸窩有薄汗,馨香才更清晰。
沈徵走了一瞬的神。
卓崎笑:「蘇公子,別是瞧不上我們袞州的風物。」
「怎會?」沈徵勾唇,想念時的心猿意馬,頓時變成了眼角眉梢的風流自矜,他淡淡抿了口酒,睨向身邊的姑娘。
「叫什麼名字?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