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徵。」姜玥攥著那條濕漉漉的手帕,顛來倒去地繞在指尖。夏末依舊熾熱明亮,可她周身的氣血仿佛都往心頭凝聚,叫四肢變得發涼。
「我跟你說過,將我撫養大的阿爹阿娘是在江南東道販賣博古器物,你還記得嗎?」
「記得。」
「他們一共開了十多家店鋪,叫做白鶴堂,數年前以謀逆論,被問斬流放的江家,就是讓我無憂無慮地長大的家。」
沈徵微微抬起眉梢,不知是沒猜到她身世,還是訝異於她選擇這個時候坦白。
姜玥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是江家的養女,僥倖逃過了流放,被發賣為昇州官奴,在一場官宴中跳河逃走,才遇到的你。」
「我最初……我最初說要報恩,日日跟著你示好,甚至多番撩撥,是想哄得你願意給我庇護,願意與我成婚,讓里正與你的師座作保,在平洲縣衙給我立一個新身份,讓我擺脫私逃官奴的身份。」
最後這筆,她可以輕輕揭過。
但往後餘生漫漫,沈徵若要與她共度,難保哪日會想起,會疑問,會日漸醞釀成一根刺。
情之一字,若最先起於有所欺瞞的私心。
她不知沈徵會如何看待,但她不想沈徵日後有一絲一毫後悔娶她的可能。
沈徵靜了許久,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眸轉開,去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還有嗎?」
他聲音沉而安靜,「還瞞著我什麼?有什麼沒告訴過我。」
「吳曜將軍尋回我時,我生父永春候被彈劾貪功冒進,而且那時候他受了很重的刀傷,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怕陛下不願意認我這個郡主,擅自把我與養父母的淵源壓下,沒有告知陛下。」
姜玥彎唇,似嘲非嘲地笑了一下:「只是沒成想,我的郡主封號還是耽擱了許久才下來。」
沈徵頓了頓:「我去刑部查過江家白鶴堂的卷宗,裡面沒有關於江家養女的記載。」
「吳曜將軍升任殿前司副指揮前,曾經在我父親麾下,在戰場上受過他恩惠。他幫忙抹掉了我在江家白鶴堂一案中作為養女的記述。卷宗上沒有,但案件經辦官員記得,吳曜也打點了。」
欺君之罪,可大可少。
像崔沖這樣遠離京師的官員欺上瞞下、賣爵鬻官是欺君;像她與永春候這樣知而不報、巧作篡改是欺君。只是她畢竟有一點皇家血脈,陛下發現了降罪下來,不至於喪命那麼嚴重。
「你若與我成婚了,也有可能被這一事牽連仕途。我說要對你公平些,是想叫你想清楚。」
手帕已經叫陽光曬得半干。
姜玥借著還留的微濕,捉過沈徵寬大的手,細細擦過他掌心,拂過那道蜿蜒的疤痕。
她緊張得指頭冰涼,而沈徵的掌心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