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虽然渺小,却拥有无底洞一般的征服欲。
工具、火焰、种子、动物、土地……仔细观察人类的进化史,就会发现完完全全是一部征服自然的史诗。
没有征服欲,她不可能作为人类站在这里。
同样地,也不可能跟一个不可名状、不可预测、不可控制的怪物对峙。周姣看着江涟撑着荧光黄的雨伞,走到她的面前。
伞荫下,他的目光沉重而黏稠,跟周围“人”的视线一起压迫在她的身上:
“我算陌生人吗?”
周姣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江医生,我只是换了一个城市生活,并不是失忆了。”
这一次,江涟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她愿意接受他的伞。
他顿时躁动起来。
周围“人”受他的情绪影响,脸上也露出了骇人的狂喜表情。
触足虽然没有显形,却暴出一根根粗壮的紫红色血管,看上去就像空气在颤动流血一般。
江涟很想用触足缚住周姣的手脚,把她扯到雨伞下面——他没有耐心等她慢慢走过来。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扔掉这把伞,直接把她包裹在身体里。人类避雨的方式是如此落后而低效,依靠他才是最优的选择。
但是,他都忍住了。
在人类社会,交往的前提是,尊重对方。
江涟完全不懂什么是尊重。
他只知道,杀戮与进食。
但他可以假装自己懂得尊重。
生物在形态、行为等特征上模拟另一种生物1,是适应生态环境的一部分。
江涟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侵略,语气却彬彬有礼:“既然周小姐认识我,那么愿意收下我这把伞吗?”
周姣伸出一只手。
江涟顿了几秒钟,把伞递过去。
然后,周姣接过雨伞,就这样离开了。
没有等他。
江涟神情晦暗地看着周姣的背影。
她这是接受了他,还是拒绝了他?
他该怎么做,把她抓回来,让她再选一次?
那人类的声音又在他的心底响起:“跟上去。”
换作以前,江涟绝不可能听这个人类的指挥。
从一开始,他就跟这人类不对付。
这人类的意志力跟周姣一样难缠。降临以后,他本该对“江涟”的基因进行优化选择,修复他的低活性maoa基因,可“江涟”竭尽全力留下了那些劣质基因。
卢泽厚死后,他本该立即离开这副低劣的皮囊,彻底摆脱那人类的劣质基因。
这样一来,他就再也不用听见那人类的声音了。
可同时,他也失去了了解人类社会的最佳途径。
为了追求周姣,他接受了那人类丑陋的外形,忍受了那人类低劣的基因。
江涟一言不发,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他不是因为追杀或追捕,而跟在周姣的身后。
这种感觉很新奇,令他的胸口一阵发麻,蚂蚁爬过似的刺痒。
江涟没有跟得太紧——只要他离周姣太近,周围人就会受他情绪的影响,对周姣生出狂热的迷恋。
他不喜欢周姣被其他人觊觎。
即使这种觊觎,是因为他。
·
周姣始终能感受到江涟的视线。
江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喜欢她,就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犹如实质,滚烫得惊人,像是要在她的背上钻出两个窟窿。
这种被人疯狂渴求的感觉,令她生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慰。
周姣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这是一幢廉价公寓,楼道堆满了垃圾塑料袋,斑驳的墙面上到处都是广告、脚印和喷漆涂鸦,以及长长的指甲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