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仔細對照著手裡的畫像,又細數著旁邊標註的特點,不自覺地念出聲來。
女子瞄了一眼畫像,問:「這人是女的?還是男的?」
小吏隨口道:「女的。」
女子接話:「看著不像啊。這頭髮,是多少年沒洗過嗎,還有這亂糟糟的劉海兒……」說著,不自在地理著鬢角,生怕髮絲哪裡不服帖。
「誰說不是呢。」小吏目光順著她的動作落在她的頭髮上,像找到了知己,忍不住說:「不過她常年混在男人堆里,肯定也混成了個男人婆,哪像娘子您……」
旁邊丹參「撲哧」一樂,推開女子,擠到面前來:「你們再閒聊下去,我們不知道又要排隊多久了。」
小吏顯然認識丹參,殷勤笑道:「您不用查,咱們誰不認得,趙娘子的高徒嘛。」
丹參輕哼一聲,讓出位置來。
一個接著一個,一群人接受檢查,都走出城門去。
城門外,還有些難民聚集在這裡,於她們而言,進城與否已經不再重要,都是在等待死亡到來。洪澇帶來的災害似乎在大水退去後變得越來越遠,可事實上那只是開始。第一波難民已經被捲入洪水,成為退潮後留在岸上的屍體或幾隻不成雙的鞋子;第二波難民逃過了洪水,卻面對粒粒可數的救濟糧,空望著高大威嚴的城牆;而第三波難民,即將迎來寒冷的冬天,而毀在水裡的屬於這個冬日的糧食再不會生長出來,直到第二年的秋天。
恍惚間,昭昧想起自己是怎樣一步步走到這裡,還想起那些在她眼皮子地下死去或瀕臨死去的人——那些人里,有的死在她手裡。
醫者們已經見多不怪,迅速進入狀態,四散開來,慢步走進衰弱的人群。丹參站在趙稱玄身邊,沒有走,昭昧也沒有走。
丹參旁邊的那個有著清亮聲線的人也沒有走。
她像全身都泡在柳絮里,忍得幾乎戰慄,幾次抬手想要抓頭髮,最後生不自然地一折,去理鬢角。對上昭昧的視線,她按下手臂,沒好氣地說:「你看什麼?」
昭昧仍打量著她,太專注,不自覺就歪了歪頭。
陸凌空又撩她一眼:「有什麼好看的?」
昭昧說:「奇怪。」
丹參親熱地搭著昭昧的肩膀,笑嘻嘻地問:「什麼奇怪?奇怪她居然能扮成這副模樣嗎?」
陸凌空此時的形象和往日裡差得很多,平日裡總是亂蓬蓬的頭髮梳得服服帖帖,總是遮住眉眼的額前亂發全部攏起來,露出寬闊的額頭和直射的目光。
丹參轉向陸凌空說:「你還是這樣看起來順眼,為什麼偏要把頭髮抓得那麼亂?」
陸凌空理鬢角的手頓住,慢慢放下來,嗤笑一聲:「我樂意。」
丹參驚訝地問:「但是你看起來也覺得難受啊?」
陸凌空一頓,不接茬,看向昭昧,下頜繃緊,欲言又止,吐出一句:「我走了!」
昭昧看著陸凌空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