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們最思念的該是那居中輝煌的碧瓦飛甍,可眼下,她們只是在街巷裡遊蕩。
那是昭昧不曾見過的上京,亦是李素節罕能相見的上京。
算起來,那世人難見的皇宮,是她們最眼熟的地方,而這充滿俗世煙火的街巷,卻是她們最陌生的地方。
勝利握在手中,竟也好似被更厚重的感慨沖淡,她們不急於走入那象徵終點的紅牆綠瓦,卻牽著馬,在夕陽的餘暉中慢慢地走。
走了很久,到天色已晚,有零星燈火明亮。昭昧驀然回首,看著走過的暗昧長路,說:「八年前,我們哪裡想到會有這一天呢。」
「是啊。」李素節道:「那時候,我們只想隱姓埋名地逃離這一切。」
「隱姓埋名……」昭昧微微一笑,說:「可現在,我們卻要天下記住我們的名字了。」
她轉過身,前方燃起越來越多的燈火,她們沿著火光一直向前,已有人打開皇宮的大門,用更輝煌的燭光將前路照亮。
她們回到了這裡。她們終於回到了這裡。
昔日為戰火摧殘的宮殿依然未得修復,昭昧見到少年時與母親一同居住的宮殿,暴露出半邊漆黑的斷壁殘垣。
她走進去,摸索著點燃燭火,打量著凌亂的四周,見到落在地面那星點血跡,就走到旁邊,低頭端詳。
忽然說:「我娘或許沒有死。」
李素節心頭一跳:「嗯?」
昭昧抬眸,說:「從前我不敢想那一幕,可後來想得多了,總覺得李益刺她的那一劍,不在要害。」
也許李素節該辯解說還有燃起的大火,可她說不出口。
昭昧也沒有留意她的反應,只沉浸在思緒中,說:「但其實也不算什麼了。倘若她真的死了,事情也過去了這麼多年,倘若她沒死,那這麼多年不見,想必也是……沒必要再見了。」
她回頭對李素節笑了一下:「從前的話,我大概會心懷怨懟,想她如果活著,為什麼那麼殘忍地拋下我,但現在……換做是我,也不會做得更好了。」
李素節幾乎就要吐出真相,可昭昧轉頭的那一刻,她又壓下了衝動,短促地應了聲:「嗯。」
坤德宮在皇宮的尾部,她們自正門而入,卻到了最深處再折返,像從多年前的自己,一步步向前,走到今天。
昭昧站在大殿的門前,說:「我還從來沒見過這裡的模樣呢。」
一反先前的沉重,到了這裡她反而步伐輕快,登登登就到了陛上,一屁股坐上正中皇位,還顛了顛,說:「硌屁股。」
又往後一靠,結果椅子寬大又硬直,她沒能靠上去,皺起眉說:「這椅子坐著好難受。」
李素節笑道:「本來也不是什麼舒坦的地方。」
昭昧不滿,道:「以後要放幾個墊子,腰後面放一個,屁股底下放一個,」頓了頓,手臂搭上扶手,說:「這兒也要一邊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