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置下药箱,跪膝扶向榻前,指上顿时冰激入骨,阵阵刺痛!他心痛难制,只调息了许久,才敢探手试她鼻息,轻声唤她小名,一声急过一声。
——好在她鼻息尚存!只是抵不过寒冷一时昏睡过去,不能应他。
玉恒略略安心,握住她冰冷指尖,无限怜爱地凝神望她眉眼,心底万般滋味翻涌。
她囚困寒室,又怎会这般眉眼安若?是怨恨到底的绝然吗?还是万念俱灰的漠然!她睡梦里神色灰寂的一如弃绝了整个人间!真真叫人望之就觉心意灰冷!
这绝非他素日里念着盼着的那个璃儿!他的璃儿自有深情!自有厚义!就是睡梦中也不舍心中热爱!她的眉总是微微蹙起,像是总会有人惹她气恼;她的唇总是微微上扬,就像总有好事又会使她欣欣然。
如何似当下这般——如同鬼魂,全没了神采!
这些年营营算计,便是为今日之结局吗!?不该如此!不该如此!既得佳人,岂能不惜之护之!珍若眼眸!且不论天下如何,且不管还有多少潜谋暗计,总该护她一生安好才是啊!于她倒底应该怜爱疼惜更重一分啊!使她永远都能平安喜乐,纵意无羁,岂非初心所在!
玉恒起身又回至来处,取了裘披与炭炉等物,重新回到她榻前。燃起炭炉热那罐汤羹,以裘衣当被为她铺垫身下,又脱下自己外袍覆盖在她身上,如此为她稍御外界寒冷,又扶她坐起,以内功元气为她助推血脉,不消片时,便听她口中呢喃一声,人已慢慢转醒。
他将她重新放躺在裘席上,伸手解她衣带。自相识,为她医疾疗伤也不知有过多少回了,以致每每为她宽衣解带都已是心无旁骛,直奔疾患。他偶尔也要暗自嘲笑,再若如此下去,未曾沾染爱欲倒先熏就了亲情,是否以后同榻而居,也会沦落到这般心无杂念!
只是这一回,退去她薄薄单衣,露出她霜色肌肤,他实难再有沉着冷静!——那肩上伤口并不甚重,不过是剑峰扫过的一道浅浅的皮肉之伤,只是那血色外翻,仍见狰狞!而尤其是那伤口上方的一排排貌似齿痕牙印,又算甚么!
他索性退了她衣领,又查看她颈背,寻见另外两道伤痕,虽已愈合结痂,可那长长的疤痕若蜿蜒小蛇伏在她雪肌之上,看去委实残忍!
她果然曾经负伤前行!又是谁人伤她?当真该捉来凌迟!——玉恒心怀忌恨,又有种种猜疑,忿忿着取药散,先为她处理肩上剑伤。只可恨药箱中并无去疤药膏,那几排齿痕晃在眼前,委实愈看愈气!
一时理罢了伤口,自肩下包裹一层白色棉布,又草草为她掩上衣襟,悻悻地为她系结衣带……正这时,却惊觉一双明眸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他心下一凛,继而窘笑,倒似做了亏心事一般,可想想方才心痛辛劳岂非都是为她!又不曾讨她半分好处!便又故作淡然随意,如常地嘲笑问说,“蠢笨如卿,也算世间无敌!试问天下谁人还能使自己佩剑伤了自己……”他话至一半又有忐忑,她眸色不似往昔,不嗔不恼,不怒不威,只是冷冷一双眼漠然顾看,如同观望陌路。
“璃儿?……”他慌忙改换了语气,侧坐冷榻边缘,抬手重新为她仔细结系衣带,企图寻得往昔的一丝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