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兩人中間站定,似有若無往沈明川所在方向望了一眼。
他發現我了?不可能。
沈明川心下一驚,隨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跳卻毫無緣由地猛然加速,身體仿佛被一盆冰水澆下,從頭到腳都僵硬。
他捏緊了握著望遠鏡的手,竟看見那人還是望著自己這邊,嘴角勾起,一動一動地好像在說些什麼話。
他仔細分辨著,小聲跟隨對方的口型重複:「——再、見,沈……隊……長。」
「沈隊。」
「嚇我一跳!」
還沒等他想清楚這句話的涵義,肩膀猝不及防就被拍了一下,沈明川條件反射,一個激靈便轉頭看過去:「怎麼——」
咻咻——
子彈從裝有消音器的槍口射/出,徑直飛向沈明川小腹。
他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自己下腹部一陣溫熱,明明還沒感覺到疼痛,手卻下意識撫摸上去。下一秒,濕腥的觸感伴隨劇痛而來,他這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中槍了,而兇手是自己從大學開始就親近的朋友,李呈華。
「……對不起,對不起兄弟。」
在垂直倒下去的瞬間,他聽見李呈華在道歉。
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從聲音也聽不出是內疚還是害怕,深入骨髓的疼痛和超越認知的驚天逆轉讓他渾身冰冷。身體溫度在急速流逝,沈明川倒在六月的炙熱的陽光下,卻只感覺得到刺骨的寒冷。
陽光刺眼,從樹葉縫隙中透落出斑駁,灑在沈明川蒼白的臉上。
他近乎靜止地直視著太陽,連呼吸頻率都看不出來。
他已經快死了,他自己知道。
可就是在這臨死之前,他終於從平時與李呈華相處的點滴中發現端倪。
偶爾缺席的考勤,無意被發現的第二個手機,凌晨出現在法醫室的身影。
因為他是副隊,所以沈明川對他很放心,阮蘭茹案的所有文書工作都由副隊經手,可等他提出二次解剖屍體時,卻遭到了李呈華瘋狂的勸說。
於是現在沈明川才後知後覺發現,不是他放心李呈華,而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內心深處埋下,他卻怎樣也不願澆灌,任憑黑暗肆意席捲。
最終變成現在的模樣。
輕嘆混合眼淚滑落,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沈明川掏出自己的半智慧型手機,憑著最後一絲力氣想要輸入李呈華三個字,卻因為手指過於僵硬乏力,根本沒辦法按下鍵盤,只能小幅度挪動著手指,在屏幕上一筆一划寫出「華」字。
可是他力氣實在太小,動作太慢,智能識別只能把他的輸入分成三個字符。但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那唯一一個字已經用光他最後的意志。
他甚至都沒能看見簡訊發送成功的提醒,便永久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