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朋友,熟悉的一張張面孔卻都穿著孝衣,幾個壯漢手裡拿著鐵鍬,一鏟子一鏟子向他臉上揮灑著泥土,仿佛看不到他睜開了眼睛,陳青扶著兩位老人站在墳坑邊,哭得直不起身。
陳風身子一抖,猛然睜開眼,竟因著這夢出了一身的冷汗,枕邊的手機嗡嗡作響,他接通電話,奶奶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風兒啊......」
語調還是往常那般慈祥,但摻雜著些別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但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陳風忽然不願再聽了,那噩夢像是個預兆,此刻竟被應驗了。
「老頭兒......剛剛走了。」
走了。
誰?
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眼電話號碼,來電的人的確是奶奶。
這是夢裡嗎?他是不是還沒有醒。
手機還在耳邊,他卻好像忽然不會動了,幾個字聽不懂般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夢是反的嗎,明明方才是他躺在墓碑下,爺爺跪在墳頭邊,原來竟是反的嗎......
「你跟小青說一聲,有空就來,忙就算了......」
那邊匆匆將電話掛斷,陳風此刻竟也覺不出難受了,只匆匆下床,敲響了陳青的房門。
爺爺是老一輩的典型,兢兢業業當了一輩子農家人,不愛講話,常常抱著煙管坐在門前,老人家不知道怎麼教育孩子成才,事事順著他們心意去,陳風想念書,他就賣糧食換錢給陳風買書來看。
大字不識一個的他供著陳風進了堯青最好的學校,還沒等到回報,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去了。
看車窗外的店鋪,人們坐在裡邊舉杯團圓著,那笑臉此刻叫人嫉妒,路燈下的紅燈籠上懸著條幅,寫著闔家團圓,他們卻再也湊不齊了。
回老家的巴車上,陳青抱著他的肩膀哭個不停,眼淚將衣袖洇濕大片,她一時分不清自己為什麼哭,是為爺爺吧,還是為她哥哥,總之眼睛哭到再也流不出淚來,她哭暈過去,熄了聲。
陳風此刻才敢露出些傷心來,淚珠從臉頰劃到唇邊,掛在下巴上,兩三滴聚在一起,被他用紙巾擦去。
陳青學紋身時,奶奶是不願意的,可爺爺只說,孩子大了,願做什麼做什麼,陳青想要開店,他便幫著找門面,店名叫凡煙,這倆字也是他起的,說人一輩子如過眼雲煙,不用多在乎別人的看法,愛做什麼,去做就是了。
就連陳風說自己喜歡男人,出櫃的那天,爺爺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沉默著思考了好些天,最後叮囑陳風找個好人家,他若是嫁,那爺爺給嫁妝,若是娶,他也能幫著備些彩禮。
他擔心陳風老了沒人照顧,但也只是勸他若有餘力,還是領養個孩子。
可他沒等到陳風穿上西裝那天。
蘇沂修從酒店回來,酒勁上頭,下午睡了一覺,到晚上十點多在店裡的隔間床上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