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吳玉山到底沒忍住,又上來鉗住了承倬甫的脖子,這下是孫永昌在旁邊勸,「哎呀好了好了……玉山!」
吳玉山貼在承倬甫耳邊,聲音壓得很低:「今天他們《國民雜誌》社來這裡聚會是為了什麼你不知道?他們是要煽|動學生造反!」
「我就來聽聽,我又不跟著造反!」承倬甫反駁他,「而且他們是聲討賣國賊,怎麼就成了造反了?」
「你已經跟著一口一個『賣國賊』了!那都是政府要員!」吳玉山咬牙切齒,「反對政府要員,就是反對政府,反對政府,還不是造反?承老六,你家裡就是政府,忘記啦!」
承倬甫再次掙開他:「我老子的官沒做那麼大!代表不了政府!賣國的又不是我老子,關我們家什麼事!」
吳玉山讓他吼得愣在了那裡,半天沒想得起來反駁一句話,賭氣道:「好!那你去!你有本事就去!」
「毛病……」承倬甫乾脆地轉身就跑,「我本來就要去!」
他把吳玉山和孫永昌都丟到身後。西齋飯廳外面已經人山人海,他一路擠進去,正聽見台上的年輕人靠著一副肉嗓,聲嘶力竭地演講:「……山東大勢一去,中國的領土就破壞了!中國的領土破壞,我們的主權就淪喪了!主權要是淪喪,國就要亡啦!同學們!同胞們!我們現在是要救國呀!」
身邊的學生們山呼海嘯地跟著喊起來:「救國!救國!」
台上的年輕人雙臂揮舞起來:「同學們!我提議!從現在開始!北京各個學校聯合罷|課!我們要走上街頭!我們要讓他們知道!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但不可以低頭!」
學生們再次跟著喊起來:「罷|課!上街!」
承倬甫也跟著揮起手臂:「罷|課!上街!」
台上的學生手臂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先安靜安靜,用已經沙啞的嗓子介紹了一句:「我們請北大《國民雜誌》社代表說兩句。」
承倬甫也跟著學生們熱烈地鼓起掌來,看著一個年輕人跳上了臨時用桌子搭起來的「台面」,然後他鼓掌的手緩緩僵住了。那個年輕人生得白淨,瘦長的身子外面罩一件文氣的青衫,是最普通不過的學生打扮。就是頭髮留得有些長,他沒有跟別人一樣全梳到腦後,而是任它們散落到額前。一張臉上最引人矚目的就是那雙眼睛,要看到第二眼,才注意到他五官的俊美,十七八歲的少年正介於孩童與男人之間,臉龐的稜角已經析出,眼神中卻還留著一份天真柔軟,從承倬甫遙遠的記憶里浮出來,印在了眼前這張臉上。
「同學們好,」他張開嘴,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我是關洬,《國民雜誌》社北大分社的社長。」
原來在北大。承倬甫唇角微微揚起來。
關洬清了清嗓子,似乎是不太適應有這麼多人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