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下一條路,就是應詹姆士的邀約,去普林斯頓。
關洬在北大一開始學英文文學,他底子深厚,比大多數同學學得都好。後來學校里請了一位美國的哲學家來講學,關洬便深深地著了迷。詹姆士與他恢復通信,也是知道了他對哲學的興趣,才替他聯絡了普林斯頓。費用方面,家裡總還是拿得出來,他跟詹姆士的情分又不同旁人,去了也不至於舉目無親。唯獨要和承倬甫分開,關洬左思右想,終究難以割捨。
事情就這樣僵持下來。為了逃避和陸家姑娘的婚約,關洬連年都沒有回南京過。承倬甫也是膽子奇大,就在北大旁邊那個宅子裡陪著關洬,家都不回。關洬心裡覺得對不住他六哥,到底期期艾艾的,把婚約一事說了。
承倬甫罩了一身西式的寶藍睡袍,頭髮剛洗過,所以亂蓬蓬的,半躺在榻上聽他說,一直沒說話。關洬跟做錯事似的,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好一會兒,聽見承倬甫憋不住地笑了。關洬愣在那裡,承倬甫朝他招手,等關洬走過去,承倬甫就用力拽了他一把,從背後把他整個人摟進了懷裡。
「我當多大的事情,」承倬甫嗤之以鼻,目光順勢落在關洬脖頸間一塊紫斑上。他的傑作。承倬甫心滿意足地把鼻子湊到關洬頸窩裡,用力嗅他身上的味道,「你嚇死我了……不就是家裡給你訂了門親?」
關洬好一會兒沒說話,皺著眉頭琢磨他話里的意思。然後他轉過臉來,懷疑地瞪著他:「你早就訂過親了?」
也是,承家女兒們個個都是好親事,錢、權、軍,一個不差,沒道理承倬甫這麼大歲數了還不給他安排。
承倬甫輕輕地吻他脖子裡的那塊紫斑,說得含糊:「訂過幾回了,我都沒答應。」
關洬要跳起來:「幾回?!」
承倬甫一把摁住他,強調最後一句:「我沒答應。」
關洬很久沒說話,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很低:「我們能一輩子『不答應』下去嗎?」
這個不答應,還會有下一個。下一個再不答應,就再下一個。他們兩個這樣子,又能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