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倬甫垂著眼看他,有點兒回過味兒來他是什麼意思了,壓低聲音說:「關教授要是嫌書房怠慢,就只能去我房間將就了。」
關洬斜他一眼:「你就不打擾我養病?」
承倬甫笑了,重新攬住他肩膀,咬著他的耳朵用氣音呵他:「我伺候你養病!」
關洬輕輕地掙了一下,但是沒掙開他的手,就不管了。原本只是靠著肩膀借個力,現在變成了整個人都窩進他懷裡。前面司機目不斜視地看路,一點沒往後視鏡看。承倬甫正經起來,又道:「我早就想把你摁在身邊,好好看著你吃飯……你這病都是不好好吃飯弄出來的。」
關洬有點想問問他江寧監獄的飯要怎麼「好好吃」,但是想了想又有點心虛,只好拖長了聲音應付他:「好……」
「三餐都要吃,」承倬甫還在說,「再不許一邊看書一邊吃飯了。」
關洬已經不再搭理他,乾脆閉了眼睛,但是唇角輕輕地揚了起來。這個事情就像他管承倬甫抽菸一樣,是從還在北大那會兒就開始的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但是抽菸有害身體是真的,一邊吃飯一邊看書怎麼就對胃不好了呢?關洬不信承倬甫那些個歪理。
然後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仰起頭看著承倬甫。承倬甫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煙戒啦?」關洬在他領口上聞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好像是很長時間沒有在他身上聞到煙味了。
承倬甫摁著他:「早戒了。」
關洬驚奇地看著他,沒忍住一絲笑意:「好像不認識你了。」
雖然這兩年承倬甫每半個月就會來看他,但都只能在固定的時間來,談完了就得走,他好像從來沒有感覺到承倬甫變了很多——他們的感情自然是變化了的,以前怎麼都想不通,吵不完的那些事,說把人逼到死生不復相見也是真的能逼到那份上,但既然放不下,舍不掉,原來也不是不能彼此退一步。連他庭審自辯,承倬甫都沒再說過他一句難聽話——但不是這種變化,消失的煙味,眼角的細紋,變寬的肩膀。看得見,摸得著。
承倬甫:「這就叫,傾蓋如故,白首如新。」
這兩個詞不是這麼用的,但是關洬決定不指出來,反而用手指撥弄承倬甫的頭髮。亂世紛紛,他卻滿頭烏髮,仍如年少時光,可見這官做得是真不操心。關洬笑話他:「還沒白首呢,哪來的白首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