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終誰也沒有走。承倬甫冷靜下來以後對局勢做了一個新的判定,這只是誤炸,日本絕不會有意向西方幾個列強宣戰。法租界當局依然保持中立的立場,很快,租界裡的生活就又恢復如常。承家小公館的日子也差不多,除了承倬甫越來越沒有時間在家。吳玉山來了一趟,想把兒子帶走,因為「租界也沒有保證了」,兒子只有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從頭到尾沒有提承齊月。當時承倬甫不在家,關洬客氣但是堅決地回絕了他的要求,甚至沒有讓他見到兒子一面。出於某種特殊的默契,他們誰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承倬甫。到九月,學校正常開學。承齊月本來怎麼都不肯讓兒子回學校去,也許出於某種母親的直覺,但是最後承倬甫再次說服了她。學校的管理者是法國人,就算日本人真的打進租界,學校可能比家裡還要安全。
承元縱就這樣背上了書包,走的時候,關洬把他叫到了一邊。
「安心讀書,」他拍了拍承元縱的頭,「不要去想你爹的事情。」
承元縱還是犟頭犟腦地躲他的手,語氣很不屑:「我想那個漢奸幹什麼?」
「周末不要再自己回來了。」關洬又交代他一句,「想回家先給家裡打電話,我和你舅舅派司機去接你……」
「炸|彈非要落我頭上,派司機接有什麼用?」承元縱不以為意地笑,「多個人一起死?」
承齊月聽見了,氣得直擰他的臉:「不要胡說!」
「哎呀!」承元縱不耐煩地掙開了她,三兩步跳下了台階,背著手揮了揮就算告別,甚至沒有回頭多看母親一眼。
他再也沒有回來。
第25章
承倬甫「砰」地一聲推開大門, 會議室里應聲響起瓷器破碎的聲音,有人低聲驚呼。沈先生正在跟俞市長交談,突然被這巨響打斷, 抬起頭看著承倬甫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他臉上殺氣太甚, 身邊的警衛員上前了一步,手伸到了腰間。木老闆立刻站起來, 從後面拽了他一把。沈先生也抬起手,示意警衛員不要動。
「承副部長,」他語調平靜,「怎麼了?」
承倬甫咬著牙:「我外甥呢?」
沈先生眨了眨眼,露出了一種不似作偽的困惑。但是承倬甫已經不相信他那張臉上會有什麼真實的情緒。他斷斷續續為他工作了三年多, 從今年開始更是言出令隨, 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根本不姓沈。但承倬甫還是習慣於稱他為「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