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因為父親的偏執拖了一段時間才執行,法安為自己和歐爾穿好黑色的禮服,端端正正地去目送母父離開。
天空是灰色的,石碑是灰色的,整個墓園也是灰暗而冰冷的。雨水在木棺上蜿蜒,前來弔唁的人們撐著黑色的傘,一頂頂黑傘像雲一樣籠罩在他們頭頂,攏住了最後一絲明亮的光線。
一位夫人上前獻花,低聲啜泣,然後轉身換下一個人。木棺上的白色雛菊越來越多,最後靜默的人群終於開始流動,頭頂的黑雲蠕動著遠去,棺杶被泥土掩埋。
法安小小的脊背挺直,握著小歐爾冰涼的手,另一隻手撐著傘。傘面斜斜傾著,將身側的歐爾完全籠在裡面。
他的半邊身體被雨水淋濕,臉頰上一片濕漉漉的水跡。
茫茫的雨幕中眼前只有灰色、黑色,還有粉紅色。
……粉紅色?
法安木然的心小小地動了一下,迷茫地抬頭,看見了一束正在盛放的康乃馨。
五歲的法安認不出這種花,他盯著看了許久,才順著耐心地持著這束花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看見了十五歲的安德烈。
十五歲的安德烈身形清癯,瘦削而挺拔。身後有人為他撐著傘,他俯身將康乃馨插進久久不動的法安的小西服口袋裡。
「這是康乃馨,是古時代留下的花種,花語是對母親永遠不忘的愛。」
他們前不久在法安的生日宴上見過,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安德烈傾身的動作讓他的上半身暴露在雨幕里,但他渾不在意。雨水打濕了黑色的發尾,安德烈一點點擦乾淨法安小臉上濕潤的水跡,給了他在母父去世後的第一個擁抱。
「再見。」
他沒再多說什麼,手掌輕輕拍了拍法安的背,就起身離開了。
法安的目光無意識地追著他的背影,在安德烈轉身離去不久,就有傭人急匆匆趕來半蹲下去為法安和歐爾撐起一把傘。
他目送著安德烈的背影徹底消失,後一步反應過來不再淋雨了。遲鈍地抬頭,看見自己傾斜的小傘上又撐起了一把大傘,把冰冷的雨水徹底隔絕在外面。
……
「唔……」
法安眨了眨眼,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一場灰色的夢境隨著他的清醒很快消散,法安有點迷茫地蹭了蹭被子,像小貓洗臉那樣拱在被子裡哼哼唧唧了好一會兒,才迷糊著用手背擦乾淨了眼角擠出的眼淚。